兰庭淡淡地接了下茬:“母女哪有隔夜仇。”
红霜和碧釉心照不宣地低了低头,莫名感到心虚,按说他们小姐和夫人才是货真价实的母女,现在倒是和陌路人差不多了。
薛珩对此不予置评,只是支颐假寐。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口。
“小姐,到了,就是这家。”
都督府的下人正守在医馆门前的阶下,见到自家府邸的玄漆马车,急忙迎上来,在外面说了,贺韶娘没什么大碍,问二人要不要看一看。
兰庭应了一句好,反观薛珩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冷然jiāo代道:“都督府绝不能留她。”
“人家可是为了您呢。”兰庭听到贺韶娘没事,也松了口气,对薛珩的语气有调侃道。
薛珩面上不显情绪,只摇头道:“你觉得,她真的想要嫁给我,还是将我视为完成她父亲遗命的东西呢。”
兰庭无言以对,说着这话,薛珩约莫是已经恼了。
他忙了半日回来,对她循循善诱,却换来人家转头跳了湖,还口口声声他是恩人,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她要去死,是我bī迫所致吗,非也,与我何gān。”他已然仁至义尽,当初也曾为她父亲延医请药,救她于qiáng人手下。
即使这两日,她在府中多番冲撞,他亦是给予她足够的银钱,让她能够安身立命。
“可日后,这会成为他们攻讦你的借口。”兰庭说。
薛珩盯着她看了一会,蓦然有些苦涩的笑了,幽凉道:“我想,我真的错了。”
作为天子脚下的盛京,是会将人彻底脱胎换骨的地方,他会如此,兰庭亦是如此。
“我去看看。”兰庭戴好了帷帽才下去。
贺韶娘恢复意识时,已经被人从医馆,挪到了隔壁的客栈。
“小姐,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
兰庭细细jiāo代道:“那就好,别告诉她我来过。”
“这是为何?”老板娘对做好事不留名的行径不赞同。
“我与她的关系,这是为她好,说这些,只是雪上加霜,不如不说。”兰庭瞥了一眼榻上的苍白女子。
贺韶娘觉得不堪其rǔ,所以跳湖自尽,若是让她知道,救了她的人是自己,万一再觉得羞恼就不好了。
说话间,老板娘正在给贺韶娘擦头发,看见她眼皮之下,眼珠微微滚动,她当成没发觉,继续与兰庭搭话。
“这么说,小姐和这位姑娘关系不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何还要准备这些东西?”老板娘可能是觉得好久,没见过这种以德报怨的冤大头了。
她们来的时候,那丫鬟脸上,分明是愤然不平的。
兰庭正让碧釉收拾了个包袱放在这,闻言笑了笑,不带烟火气道:
“她走过的路,我也走过,她一个弱女子,既然有跋涉至此的心念,走到我面前,就合该我救她这一次,就当做是同命人的缘分吧。
而且,那么长的路都走下来了,就这么放弃性命,不是太可惜了吗,只要这一回,她明白了的话,会过得很好。”
“等她醒了,别说是都督府的人。”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以此做手脚,兰庭索性让都督府与此事,撇得gāngān净净。
老板娘会心一笑,应了下来。
过了一时,确定兰庭离开后,贺韶娘才佯装转醒了过来,目光从木然呆滞渐渐有了一点流光。
“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亏的人来的及时,否则,姑娘的小命就丢在那湖里了”。老板娘絮絮叨叨地劝道。
“我是不小心的。”贺韶娘垂下眼皮,冰凉的手中端着热气氤氲的药盏,咬了咬唇:“不会再有下次了。”
老板娘也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笑眯眯的应承:“那就好那就好。”
“是谁……救了我?”贺韶娘抬起眼睫,犹疑地问道。
“是一位漂亮的小姐。”老板娘笑嘻嘻地回答。
漂亮的小姐,贺韶娘当然知道是谁,是住在大都督府的那位小姐,大将军以后的妻子。
想到这里,她的肩背蓦然有些垮了下来,闷头将苦涩无边的汤药饮尽。
“这是那位小姐留下的东西,说务必给你,在这间客栈帮你付了十天的钱,饭钱也一道都按最好的给了,那边的药钱也都付过了。”老板娘瞧着她喝完药,接过碗放回托盘里,有意无意地感叹了一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贺韶娘的指尖微微颤动,抚摸着沉甸甸的包袱,所有的情绪如鲠在喉,发泄不出来。
若是没遇见傅若潇,贺韶娘现在还是会清高的将东西一扔,骂一句谁要她的东西。
可她遇见了,不是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是能与他们平起平坐的。
薛家那位小姐拒绝她,是为了她而可惜,即使她是伪善的,也告诉了她,她理应好生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