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益躺了两天,薛珩为他请来了大夫,他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已经无法使自己自如的剥离罪奴的身份。
大夫面色沉重地说,这么多年薛益积劳成疾,表面上看起来还和常人一般,甚至仿佛可以继续做重活,但身体底子早已彻底烂掉了,说不定某一天就会猝死。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薛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这些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皆为过客,他早该接受自己孤独的命运,无论是兰庭还是薛益,都是他必将失去的。
薛益看着他故作轻松地回来,听着薛珩的安慰之词,主动开口道:“我知道,我已经活不久了,但是真的有幸能看到今天,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薛珩抬起眼睛,牢牢地注视着他,摇头道:“你不会死的,我们会重新看着薛家,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薛家未来有你就足够了,我先下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薛益低着头闷咳出声,这么多年在矿场的辛劳,已经足以将他所有的健康抽离身体。
薛珩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到了这一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薛家也许还能恢复到从前的热闹。
即使他知道,这也许有些痴心妄想。
但是,他没有想到,依旧会是他一个人面对着坟墓。
他记忆中的人,都尽数化为了枯骨,躺在那片cháo湿的土地里,再也不能与他欢欣鼓舞,不能与他并肩祭拜先祖。
“你住在原来的地方吗?”薛益看着马车渐渐驶入了四锦里,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等着薛珩的回答,若是从前的薛府,他无疑是应该激动的,但他怕了,是不可言说的畏惧,他历历在目的,是薛府倾颓之日的场景,那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是,在另一处。”
听到了薛珩的回答,薛益自己都没察觉到,微妙的松了一口气,无法面对的他,只能选择逃避。
“那也挺好的。”
“嗯,是啊。”薛珩端坐在一旁,应声附和,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出那个不可名状的恐惧与yīn影。
那是代表着失去的yīn影。
这就是现在的薛家啊,真好,可薛益愣愣的站在廊下。
“不、不我……”他觉得自己还是带罪之身,下意识不好进去。
“堂兄进来吧,外面快下雨了。”
薛益低着声气,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他进去:“嗯……好。”
晚间,兄弟二人对坐闲谈,最后就成了薛益问什么,薛珩就答什么,毕竟相较而言,薛益从被抄家流放之后,就一直过着暗无天日,千篇一律的苦日子。
薛珩则是天南地北,看尽人生百态,像是讲故事一样,将这些年的诸般经历讲与他听。
这对于薛珩来说,除了在陛下面前,就没有过的姿态。
辗转说到了兰庭,其实,仅仅几年之后,兰庭的出现,就占据了他大多的时光,即使他有意避开,也不得不多次提及。
薛益不禁皱眉问道:“为什么这样?”
薛珩说,自己与兰庭在谢家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面,他也在有意无意的避免碰见。
这对于如今是大都督的他来说,还是相当容易的。
薛益对此不解。
“她到底是姓谢,与薛家是不世之仇。”薛珩口吻淡淡地说。
薛益见状,轻叹了口气:“可是,那个小姑娘不是也为你,失去了一切吗?”
薛益若是再年轻气盛一些,他必然全力要求,薛珩远离谢家人的,当然包括谢兰庭。
“仅仅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姓氏,我觉得,这不是你会做的事情。”哪怕他没有步入仕途,看见面前已经官至大都督的薛珩,也不能相信这样浅薄到荒唐的理由。
“再理智的人,涉及自己的家族,对此也不可避免的无法容忍,更何况我是习武之人。”薛珩垂眸饮了一口茶,淡淡的说。
薛益笑了一下,半点都不相信,说:“你这么说,更不能取信于人了,倘若真的那么相信是非曲直,黑白分明,你做官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堂兄也是做官的料子。”被一眼看破,薛珩无奈的笑了笑,生硬的试图岔开话题。
“婚事就此作罢,是你心中所愿?”薛益问得一针见血,他看着这个堂弟,似乎想要探究清楚,他到底是什么都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
薛珩一时无语,沉默了下去,薛益就得到了答案。
薛益换了个姿势,正视着他说:“你应该再见一次那个小姑娘。”
“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薛珩像是放弃了挣扎的咸鱼。
这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