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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国,初元十一年末冬除夕,皇宫除夕宴。
正阳门内,长廊如带,檐牙高啄,亭台楼阁,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弯弯转转,曲折回环,巍巍峨峨。
羽阳宫,三百颗夜明珠把大殿照耀如同白昼,三公九卿,皇子皇孙齐聚,京中凡五品以上官员携其家属,与君同乐。
宫女妃嫔、诸侯王族、世家子女,吹拉弹唱,椒兰异香,妩媚娇妍,阿顺取容。
大厅里丝乐正浓,地上盘、鼓两个,此时正有卫尉修雨泽,从盘上纵身飞跃而下,右腿“登弓”,左腿伸直贴地,足近鼓边,挺身回头,他的长袖舞衣和帽带随势飘起,健美如九天战神。
众皆击掌叫好。
武帝赵南端坐龙椅,头戴黑色冕冠,极品白玉玉质十二旒安静地垂于前后。一身冕服,玄色上衣,朱色下裳,左肩映日,右肩担月,周围便是星辰相环,双袖对称山川大地,山川上为玄龙,下勾勒大红华虫,腰系白色大带和青色革带,大红的蔽膝上绣着精致的玄龙。今日他格外高兴,举杯频频。
夜宴正欢,酒意正浓,皇帝的贴身太监德公公忽然慌慌张张地走到皇帝的跟前,低头小声说了什么,只见皇帝脸色大变,“啪”摔了手中杯子:“人在哪里?带进来!”
鼓乐骤停,众人不知道缘由,个个胆战心惊。
德公公向门口摆了一下手,叫小福子的小太监立即走进来,跪在大殿中间,带着颤抖的语调却响亮地说:“陛下,奴婢看见玉将军的公子杀死了忠勇候和……世子……”
武帝大怒,急带众人去了风荷院,只见玉家嫡子玉簟秋醉醺醺的,手里拿着一把剑,全身血迹,那把剑尚在滴血,旁边地上,忠勇候和世子凤孤飞倒在血泊里,身中数剑,死状惨烈。
御医和仵作上前,回禀武帝:“忠勇候和世子已经气绝,回天无力。”
随后跟来的忠勇侯候老夫人和凤夫人南歌,闻言登时双双晕倒在地。
将军玉青松一个趔趄,跪倒称罪,面如土色。
谁不知道忠勇候凤大将军满门忠烈,听从武帝号令,南征北战,弟弟以及三个儿子连同两个文武双全的女儿全部战死沙场?
凤家,在大燕国是神一样的存在,百姓的爱戴甚至远超过武帝!
凤家长子凤池吟智谋无双,十二岁走上战场,所向披靡,成为天下赫赫有名的战神,燕国成立,国家初定,开国大将南风将军将自己的唯一的女儿南歌许配给他,没有想到孩子尚未出生,凤池吟居然生了怪病,武帝责令御医院院正日夜不停地守在凤家,到底还是没有挽救回来。
好在,南歌留下凤家一根血脉,遗腹子凤孤飞!忠勇候向圣上请封,如今八岁的凤孤飞早就被武帝亲封忠勇候世子!
谁不知道,世子凤孤飞是凤家唯一的男孙?
这,凤家绝后了啊!
在场数名太监、宫女,还有吓得胡言乱语的怡公主,均指证玉簟秋酒醉与凤世子发生口角,玉簟秋拔了侍卫的剑刺向世子,看见世子倒下,忠勇候急忙上来阻止,也被玉簟秋刺死……
玉簟秋武功高强,侍卫和小太监们根本拦不住,所以阻拦的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剑伤。
大殿上,候老夫人颤巍巍地跪在武帝面前,要求严惩凶手,并哭求手刃罪魁祸首。
武帝大怒,下旨立即将玉家父子押入天牢等候处置。
玉青松和醉得不成样子的玉簟秋当即被押入天牢。早在小福子大殿前跪禀事件时,玉府暗卫玉斩就火速把信息传给了将军夫人越江吟,彼时越江吟正哀号挣扎生产,已经痛了一天一夜,所以并没有入宫。
玉斩隔着窗户回话时,孩子已经露头,正是撕心裂肺之时,越江吟死死抓住床单,咬牙喘息着吩咐心腹李嬷嬷:“除了你们,院子里……所有人,立即,全部退出去……”
李嬷嬷没有犹豫,立即走到院子里,除了自小从越家和越江吟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婢天香、暗香,其余丫鬟仆妇全部赶走。大家尚不明所以,一个个哭喊着不肯走。
越江吟已经产下一子,陈氏等三个产婆忽然惊呼:“还有一个。”越江吟咬牙死撑,拼死生下第二个孩子。
只听见陈氏惊喜地说:“玉夫人,是个千金呢!奴婢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小婴孩。”
把两个孩子放在越江吟身旁,越江吟挣扎着坐起来,示意奶娘带陈氏等到前院吃酒并打赏,留下心腹李嬷嬷和婢女暗香、天香,又吩咐把玉斩叫进来。
玉斩还有些犹豫,他是男子,里面是将军和夫人的卧室,而夫人又刚刚产子。
越江吟满脸虚汗,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地说:“事急从权,玉家危矣……玉斩不必多虑……”
越江吟把府里所有的银票和贵重的珠宝,分作两份,从匣子里拿出两只玉蝉,两个襁褓里各塞一只,扎挣着拿玉青松亲手打造送给她的定情金簪,就着炭火烧得通红,狠狠地在两个孩子的左肩胛骨处各烙下一枚深深的松枝纹烙印,放下嗷嗷哭泣的孩子,越江吟颤抖着双手写下两封同样的信,分别塞在两堆银票里。
做完这些,越江吟闭了闭眼,喘息了一阵子,脸色愈发苍白,再把两个孩子抱着亲了一下,男婴闭眼沉睡,而女婴却睁大好奇的眼睛,那是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尾端微翘酷似夫君,心里万般不舍,仍狠心把两个孩子推给四个人,扎挣着爬起来,给四人跪下:“今日之事,定无回旋余地…...秋儿是冤枉的,玉家是冤枉的……那位,那位早就起了杀心……咳咳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跟随他打下天下的,知道他丑事的,十之去七,今天又去了两家……呵呵,还是世仇,好算计!孩子……托付你们了,快……快……从地道走,只怕圣旨片刻就到……快,分开走!”
不顾四人哭泣跪地,越江吟使命地推了几个人一把,厉声说:“快,来不及了!”
按压了床边的机关,床板移开,地板出现一个大洞,四人顾不上惊诧,恭恭敬敬地跪地给越江吟磕了一个头:奴婢(属下)必将拼尽性命护小主子周全!
有武功的李嬷嬷和玉斩一人抱了一个孩子,暗香和天香背了包裹,迅速跑进地道,越江吟颤抖着手立即按了机关,地道无声息地关闭,闭眼又过了一刻钟,她又按了一个机关,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响……
地道废了!
很快,整个都城的人们就听见整齐、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三千御林军把玉府围的水泄不通。
大燕初元十二年正月初一,武帝下旨玉家满门入狱,三日后问斩。
当德公公宣旨后,越江吟不顾全府老少哭喊,挺着“大肚子”,手里拿着火把,大骂武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忘恩负义,屠杀功臣,残暴无耻”,并试图袭击宣旨的德公公。
德公公早就奉了皇上口谕,只要有人反抗,当场诛杀,所以当下冷嗤一声:“看来也不必麻烦刀斧手了!”一挥手,三千御林军,万箭齐发,玉家大院,嫡庶三房,家丁护卫,上下三百零六口人,连刑部会审都省了,当场毙命,登时一片血海!其中包括被越江吟盛情挽留的接生婆陈氏等三人,亦未可免。
越江吟倒下的那一瞬,手里的火把甩出,竟然把她自己点着了,之后院子里冲天大火燃起,德公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玉府竟然满地桐油,无法救,也没有人敢救。
那就烧个痛快吧!
大火烧了四个时辰,玉府化为一片废墟,德公公回宫复旨,皇帝阴鸷地盯着德公公半晌不响,德公公被武帝盯得冷汗顺着后背直流,双腿有些颤抖,却不敢一动,静待武帝指示。
“总共三百零六人,可仔细数过了?”
“数过了,对照名册,一个不少。”
“为什么会起火?”
“奴婢以为那越江吟可能预料到了今日……只怕会无人收尸,暴尸荒野,是以焚烧……”
“呵!”武帝阴测测地笑了,“好个早就预料到!——蠢货,她焚尸灭迹,想灭什么迹?”
德公公登时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