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袁风心里也没有谱。从前两次gān部调整的情况看,大江不仅过不了民主推荐这一关,而且也过不了huáng副局长这一关,如果硬着手腕提拔大江,等于给自己身上泼脏水。以前不了解大江的为人,觉得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趴在一个地方不动,心里同情,说了一点同情的话,谁知道大江把自己当成了依靠。自己呢,心软,不想让他绝望,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鼓励话,不想却惹出了麻烦。现在自己给自己弄到老虎背上,想下下不来。袁风决定采取拖延的战术。先稳住他,不让他乱踢乱咬。反正历来都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过了年儿半载,等领导相互jiāo流,自己一走了之,管他jī飞狗跳呢。
袁风又给大江续了些茶。笑着说,话已经给你说到此,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你慢慢消化,但我可以给你说句砸地有坑的话,如果下回提拔gān部只要有一个名额,就是你的。局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折腾也不能折腾个职位来,就说,你说话要算数。袁风说,我是局长,什么时候说话没有算过数?
之所以把话说到绝处没留退路,是因为他在任期内压根不打算再提拔gān部了。
第3章
袁风给大江的话还没有落音,就自个给自个弄到墙角里。
过了小半年,有一天区委书记把他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说,老袁,你局下面有个拆迁办主任,据群众反映,工作能力qiáng工作政绩也很突出,区委打算提拔他到区里一个局做副局长,我先给你通一下气。袁风说,拔个萝卜地皮松,现在哪个单位都是人满为患,头多为患,提拔他走了,等于给下属解决了个难题。区委书记笑了一下说,能松散到哪里?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个主任提拔之后,你要把质检站的小熊安置到拆迁办做负责人。说到要调整局里的gān部,袁风头皮就麻了,说下面二级机构暂时还没有做调整的打算,时机不成熟。区委书记说,我给打开窗口说亮了吧,把小熊安置到拆迁办做负责人,不是成熟不成熟的问题,是你必须落实到位的问题,更是讲政治的问题。袁风想解释,区委书记摇了摇头,说你什么都不用讲,我把其中的关系给你讲了,何去何从你再看着办。也不避讳就把其中的弯弯讲了。
区委书记坐在办公室想了一通,正好手里有一个要提拔的“招呼”,就和小熊的事并在一起,欲把拆迁办主任提拔到区里腾开位置,再把小熊填补到空出来的拆迁办主任上,可谓一箭双雕。
听把小熊的提拔提高到讲政治高度,袁风不敢懈怠,回去就把小熊提拔了。小熊的提拔,让大江对局长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但大江出奇地平静,既没有发牢骚,更没有没事找事。袁风感到理亏想给大江解释,电话打给他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大江说我没有时间。袁风看大江生气,往后退了一步说,没有时间就没有时间吧,等有时间了,咱俩聊聊。大江口气生硬说,我什么时候都没有时间。
过了两个月,到了年根。煤都区区委安排考核下面单位和部门班子成员的勤政廉政情况,带队考核区城建局的组长是副区长老陶。考核有个主要内容是召集全体职工述职,袁风是一把手,先述职。
袁风走上主席台,坐定,望了望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念起了述职报告。述职进行到一半,下面正专心静听,突然大江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向主席台。袁风低着头念稿,觉得人影在眼前晃了一下,还没有意识过来,大江已经从他手里夺下稿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在手里撕,嘴里说,还有脸坐在主席台上做报告,也不知道脸红,说的都是瞎话。说话声音不大,会场上的人都听得真切。大家把目光聚焦在大江身上,会场上静得连掉根绣花针都能听到。大江不慌不忙从中间过道走过,脸上的表情平静而沉着,行走的步伐从容而镇定,没有丝毫的胆怯和惊乱,像一位凯旋而归的胜利者。
袁风愣在那里,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恍惚看见大江重心坐回到原位,才觉得大家的目光都投she在他身上,像高倍的电光要把他熔化,他下意识瞥了一下坐在会场前排的副局长huáng简,希望能出来解围。
huáng简也感觉到了袁风无助的眼光。只是觉得像这样的场合,不是他抛头露面的场合,主席台上还坐着陶副区长,如果他出面,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况且在这种场合讲话,无论怎么讲都讲不到点上,讲重了,不符合他的身份,毕竟自己是副职,副职讲正职的话,下面的人不服气,进一步说,即便下面的人没有不服气,但把话讲重了,等于得罪了大江。这是个替人擦屁股的活,尤其擦的是局长袁风的屁股,他就有些不情愿。他还可以出来装装样子,随便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但这样不痛不痒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不但镇不住会场,镇不住,大家会觉得他缺少魄力和威望,更重要的是局长会有看法,认为关键时候不真心替他说话,如果真心替他两肋插刀解围,话怎么这样说得不痛不痒呢?想来想去觉得这是个两边不落好的事,既然不落好,不如不去落好,反正有陶副区长在会场顶着,有高山显不了平地,于是就gān脆装起迷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