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邵来说,仝世德并不惧怕。都快靠边站的人了,区委书记拿咒语念他头上的紧箍咒,老仝不吃那一套。但老仝也有软肋,他的大部分亲属都在煤都区工作,如果自己无所顾忌抵头与老邵过不去,吃亏的还是自己。在人家的屋檐下,低头时候还需要低头。想去找老邵做个解释,又觉得有些六指挠痒多了一道,老邵已经在会上表示了对这件事的不信任;不做解释不做回应,又害怕老邵更有看法。
老仝在办公室里正犹豫,苗得雨敲门进来。他已经知道了区委书记点名串通上访的这件事,虽说老邵在会上持否定态度,但都认为这件事无风不会起làng。苗得雨开门见山说,上访全是翟贵在背后捣的鬼。老仝问何以见得?苗得雨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老仝说即便秃子头上明摆着,也要拿事实说话。苗得雨知道老仝庇护翟贵,说捉手脖子的事我不说,单从这次去省里上访的人员组成看,都是老翟家的一窝亲就能说明点什么,老翟该不该负责任?以前党委给我俩有明确的分工,他看管翟姓,我看管苗姓,谁家出问题处理谁。老仝说你是支书,他是副支书,你负的是一把手全责,他负的是分管责任。苗得雨说村里多少年都是两股绳拧不到一起,如果都这样疼了腿系着蛋,支书谁也当不成,下面随便扣个屎盆子,就把支书扣翻了。老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村里的事都是你一人铺排,有了问题当然要拿你是问。苗得雨无奈地笑着说,村里本身就是一台戏,我在台上唱,老翟在下面捣乱,到头来戏唱砸了,捣乱的人不追究,拿我这个唱戏的追究,谁都想不通。老仝说你别向我叫委屈,党委把你放在支书位置的那天起,就把戏台子jiāo给你了,谁是生旦净末丑,谁chuī拉弹唱,都是你在导演,现在戏出了问题,抱怨谁没有卖劲,谁在背后捣乱了,找一推理由也无济于事,没有金刚钻当初别揽瓷器活,既然揽了瓷器活,别叨叨毬长毛短。老仝的话把苗得雨气的肚子鼓鼓的,想他对自己表面一套,私下对翟贵又是一套,没好气说,老翟毬长不长毛短不短,我清楚他的为人,领导更清楚他的为人,为什么这个毬长毛短的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乱拉屎,上级却不管不问?说白了,不是不敢管不敢问,是有人和他穿了一条裤子。
老仝知道在影she自己,肚里的火腾地窜了起来。不过马上摁了下去,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想: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是自己的下级,就外面的jiāo往圈看在他之上,万万不能得罪,得罪了会使自己陷入被动。官场是树搭树根抓根的地方,不知道谁的胳膊在谁的袖里,现在自己手里拿着惊堂木,不能往桌上拍。像他这样的农村gān部像流动的水,当gān部披上油布衫是个模样,脱下油布衫是另一种模样,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说这样的话,是抱着豁出去有坡滚坡,有崖跳崖的。对待村里gān部的管理,是两条腿走路,不可一味施压,也不可一味恩宠。
老仝喝了一杯茶,慢慢把情绪平静下来。换了一种口吻,说在村里当gān部遇到都是擦屁股的事,不是天天都是好心情,这我理解;发发牢骚抱抱怨,当然要找我这个党委书记嘛,孩子受了委屈还要找家长倾诉呢,有什么苦水往外倒吧,倒了,心里就好受一些。苗得雨听老仝这么说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仝书记,我是个张开嘴看到□□的人,你别与我一般见识。老仝摆了摆手,笑着说我与你同病相怜,完全理解。苗得雨语气温和说,既然书记这么理解,我也不隐瞒自己的看法。诸葛寺村的乱,就我看不在苗翟两姓的内斗,也不在拆迁安置,更不在村里开发,事实上完全是翟贵一个人的兴风作làng所致,一只鳖染得满锅腥。老仝没有接话,另起一个话题说,村里出现上访,你是第一责任人,如果老这样控制不住,上面往下追究,咱丑话说前头,该打该罚,我为你说不了话。苗得雨听书记这么说,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既然板子打在我的屁股上,让我对上级负总责,我要求把老翟的副支书拿掉,因为他占着茅坑不但不起好作用,还起反作用。老仝说这个要求我不能拍板。你们村现在是区里有影响的村,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左右了的,我可以把你的要求向有关领导反映。老仝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的是村里的很多工作影响到区里的工作,受到各方的重视;假的是街道党委对村里的很多事情不能做决定,是想把矛盾绕在上级那里,自己好做两面光的人。苗得雨知道他不想拿翟贵开刀,故意拿话bī问道,老翟的副支书一天拿不掉,我一天不负责任,如果硬让我梳头搽脸上轿做新媳妇,下不了崽子莫怪我。老仝扔了一支烟过去,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打发翟贵回去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