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师尊……”
“勿去理会,封山符虽是白石的字,可其中灌注的仍为我的修行。”萧鹤炎一顿,微微阖上了眼长舒一口气,“别说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便是岳辟川亲至,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破开封印。”
谢雨霖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弟子以后知道怎么做。”
他推门而出,萧白石连忙闪身到拐角处藏好。听见这些话,他一时也不知该进该退,萧鹤炎向来不喜欢他掺和太多杂事……
正犹豫着,内中忽然传来萧鹤炎的声音:“白石来了?正好,为父有话对你说。”
萧白石应了一声,听对方语气严肃不似要闲话家常,大约和应长风并无gān系,遂入内去。他先对萧鹤炎行礼,然后再坐,关切道:“父亲,出什么事了吗?”
“你方才在窗外偷听?”萧鹤炎见他一愣后也不隐瞒,微微笑了,“好孩子,为父最欣赏你的地方便是你平素不会撒谎。听了多少?”
萧白石道:“我来得突然,只听见师兄最后几句,父亲说到封山符……其余的,就再不知道了。”他观察萧鹤炎神色并无异样,思及闭关前那番意味深长的对话,不禁问道,“父亲,那岳辟川当真不肯放过我们吗?”
萧鹤炎道:“看似光风霁月,实则小肚jī肠,他那人我太清楚了,不必理他。”
“父亲的封山符我是信得过的。”萧白石知他不肯对自己透露太多,道,“既然如此,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再开口便是。”
萧鹤炎轻笑一声,对这句话不予置评。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半晌沉默后,萧白石看清了他桌案上那张展开卷轴的内容:那是一幅画,笔触细腻,只是倒着的角度看不清画的什么,一只花豹蛰伏,弓着背,周遭花团锦簇,绿野如茵,而它的背上坐着一个人。
萧白石一时有些移不开视线,这感觉像隐约引起了他的共鸣。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眼眶发热,几乎快要落泪。
“父亲……”他不受控制地开口,“那是谁?”
萧鹤炎应声抬起头,被萧白石的异状弄得怔忪片刻,慌张地遮上了卷轴。
于是那股奇怪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来得突然也去得诡异,甚至都来不及细细感知到底怎么一回事。萧白石捂着心口还没回过神,抬手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恍惚地看向萧鹤炎,对方神情复杂,紧皱着眉。
“是我疏忽了。”萧鹤炎轻声道,伸手顺过萧白石的头顶,“本来想再过些日子告诉你,哪知……不该让你看见那幅画。”
萧白石突然有种预感,这和此前应长风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有关。
萧鹤炎紧接着道:“那画上是你的爹爹。”
“我……”
“但你不能看,他的内丹碎片引起互相感应后你会难受。算来也是我不对……当初留下他的残魂入画,痴心妄想自己修为jīng进,终归能够使画中人重新活过来,险险入魔,只得放弃此道。”萧鹤炎露出一个苦笑,仿佛自言自语,“可惜见不到人,便会一直想,直到我看见应长风……”
萧白石试探道:“他们都说,父亲喜欢上应长风是因为他长得像——”
“谁告诉你的?”萧鹤炎神色一凛,随后又懊恼地点了点头,“这是事实,我也不怕别人知道。确实太像,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不相gān的人长得如此像,我鬼迷心窍,得不到兴许会发疯!”
可萧白石现在的注意力已完全不在对应长风的剖白上了,他满心满眼都是那幅画的残影,失声道:“内丹……我的身体里……那我、我……”
一句话唤回了萧鹤炎的理智,他看向萧白石,无言片刻道:
“抱歉,这就是我一直瞒着你的真相。”
那是近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
彼时萧鹤炎的道侣辛夷山君突然身亡,他过分伤悲,竟枉顾人伦纲常,执意将对方尸身保存在翠微山腹。
一叶浮萍的灵气供养,几十年后尸身不腐观之如同沉睡。而萧鹤炎因此事横生心魔,修为久无长进。他离开故地四海游历,寻找使死人复生的方法,终究一无所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昔日二人隐居的翠微山。
离去时花红柳绿美不胜收,归来后荒芜遍野,杂草丛生。
萧鹤炎没用法术,不倚靠灵力,自己耗费三个月时间让翠微山焕然一新。他守着辛夷的尸身,做了个荒唐的决定。
辛夷生前灵力qiáng大,修为上佳,与他一样在灵识中结出金丹。道者的内丹可遇不可求,民间甚至传闻服用能够长生不老。萧鹤炎百般无奈、几近崩溃中,剖开灵识,取出了辛夷的内丹。
因为死去多时,内丹上的灵力微弱,在离开身体的瞬间便四分五裂,成了一地碎片。萧鹤炎只来得及保留两枚,其余的随尸身一起即刻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