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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言罢许久沉默,背对着萧鹤炎的人侧过头,淡淡道:“怀疑我?”

  萧鹤炎食指一动,桌案的蜡烛应声熄灭。他按住应长风的肩膀,没有回答那句反问,力度却渐渐大了。片刻后仍没听到那人发出任何声音,萧鹤炎好奇地抬手在应长风额角一碰,已经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

  “疼了也不说,小朋友总是那么倔qiáng。”萧鹤炎一笑,放开了他坐于榻边,“已经武脉尽废了,何必在我面前做无畏的挣扎,还当自己是第一剑修吗?”

  应长风冷道:“半夜来此要睡便睡,非要提你那不成器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倒不知青霄真人这么能打哑谜。”

  “睡?”萧鹤炎饶有兴味地一挑应长风下巴,他皮肤温度微凉,便和这人一样如玉似冰,“从你醒来的第一日我就告诉你,应长风,取人一夜不如取人真心。想来我萧鹤炎chuáng上的人多的是,你左右都走不出去,这么撑着还能撑多久?”

  应长风轻哼一声:“恐怕你的无端自信要落空了。”

  萧鹤炎说是么,见应长风坐着不动,心知这夜也和他在兰渚佳期的无数次是同样的结局。好在修道之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萧鹤炎取出一枚丹药递过去。

  “什么?”应长风警惕道。

  “忘了么?你此前经脉毁了近半,就算有一叶浮萍的灵气为你加速疗愈,但你如今没有修为,过剩的灵气对身体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容易像普通人吃大补丸,一口撑下去消化不了,适得其反。”萧鹤炎好整以暇道,“放心,要杀你还用不着偷偷摸摸地下毒,也gān不出那种下三滥的事——我要你自己愿意。”

  对最后一句没有任何表态,应长风斜斜地睨他一眼,接过丹药混入水中化开尽数饮下。

  如同此前每一次那样,萧鹤炎在榻上打坐,应长风毕竟普通人一个,不到三更便困了自己窝到茶桌边打盹。

  夜半,萧鹤炎运转过一个小周天,睁眼见蜷缩在垫上的应长风如同只乖顺的猫儿,既不皱眉,也不张牙舞爪,心下对他更是怜爱几分。他本可轻易隔空完成的动作,这夜却突然起兴,下榻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搭在一旁的外衫被萧鹤炎盖在了应长风身上,领口处装饰的辛夷花正好落在那人心口。萧鹤炎一时出神,竟觉得时光倒流。

  太像了,他从初见应长风到现在总忍不住默念,实在是太像了。

  只是应长风不会笑,而那人无论何时从挂着淡淡的笑容,好似天上地下出了再大的乱子都不会让他挂心。

  萧鹤炎愣愣地看向应长风,妄图再找那人的一点影子。

  他是再年轻一点的时候和那人遇见的,那年的萧鹤炎风华正茂,意气勃发,输得起,什么都不怕。可萧鹤炎有时候也想,是不是他遇见对方的时候实在太年轻了,年轻是很好,但年轻同时意味着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和外界抗衡。

  若他当年像如今一样动动手指就教江湖轰然震动,叩关元婴已经位列大能之列……甚至不必这么扬名天下,只需要多一点点力量——

  辛夷就不会离开他了。

  萧鹤炎的心绪经过这些年已经极少会有动dàng,此刻蓦然想到昔日往事仍不自觉地愤懑。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也松开,手垂在身侧,低头一看面前的应长风不知何时却睁开了眼。

  “看我做什么?”应长风说完,狭长眼角斜飞起一点弧度,竟是个颇为嘲讽的表情,“若真想怀念故人,不如去做个你那道侣的雕像,雕得栩栩如生些放在空山朝暮的院子里,天天看。”

  萧鹤炎不语,应长风又恍然大悟道:“啊,我忘了,死石头哪儿有活人有意思?还能与你抬几句杠。但青霄真人神通广大,要造个傀儡也不是难事,何苦终日囚禁我还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直接杀了,你方便,我也不抱怨。”

  “不必说这些来激我,应长风,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应长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想到了他会这么答,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一挑,接着把那件绣有辛夷花的外衫踢到一旁自己起身去院子中了。

  推门时清风涌入,通体舒畅,应长风刚从小憩中醒来,被这一股风chuī得神智完全清明。他踩着一地落花入了林中,萧鹤炎安静看了一会儿仍旧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无言地走,一直到结界边缘。

  结界肉眼不可见,但应长风就是知道它在那儿。

  兰渚佳期仿佛笼罩在了一片云雾中,远处看不清,从这儿也看不见任何地方,就是一座翠微山上的孤岛,是应长风一个人的囚笼。他心高气傲惯了,此刻无法反抗,已经不是忍rǔ负重可以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