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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元节,这几日天气晴好。
这几日正是收秋季庄稼的好时候。
看着大伙都忙个不停,若在这个时候把姜武一家子带走,近千亩的粮食要收割,人手短缺,会让这里的人更加疲劳和忙乱,田卿只好把回村子的日子往后再推迟几日。
石堡外面的晚稻,前几日已经被姜武带人收了回来,田里现在最需要收割的是上百亩的豆子,大田里二百亩苞谷也都垂着穗子。
看到这几日日头燥热,堡里不到三十个男人还要分出一些去谷底抢收那里的豆子,人手严重短缺,姜武愁的上了火牙疼,脸颊都红肿起来。
在大院吃早饭的田卿看着大伙睡了一夜依旧精神萎靡,知道他们是疲累过度,这些强壮的汉子再熬几日身子必定要垮下去。
她懊恼的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把心都操到了去府城开铺子上,疏忽了今年收秋粮的大事,去年还有佟姜村子里带过来的短工,今年把这茬给忘了,田地又多了那么多,人手咋可能忙过来呢。
眼角余光瞥到姜武用嘴吸溜着米粥,连馒头都吃不成,她心里更加郁闷,饭也没心情吃,把粥喝完,她朝姜武和赵林走过去。
满脸愧疚的说着,“武叔,你别急,都怪我把这收粮的事给疏忽了,我这就和刘顺去临丰成雇些短工过来,今儿你好好的堡里歇一日,别下田了。”
趁天气好,把粮食收回来,还要耕田重新种冬小麦,可他们人手少,雇短工是迫在眉睫,赵林早已想到,不过田卿没回来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姑娘,我和武哥就等你这句话呢!”
见东家和姜管事离开,去年被俘虏的土匪崔田柱神情纠结的扯了扯赵林的衣袖,“赵管事,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能不能说?”
去冬的土匪经过最初的两仨月,赵林发现其中有三个懒惰奸诈的人,怕他们在石堡里待下去会祸害出事,就让卫杰把他们送到了临丰的衙门里,剩下的也都安分的在石堡里做着活。
这个崔田柱是最憨厚老实的,很得赵林的青眼,瞧他神情复杂,赵林没好气的说着,“田柱,忙的鞋子里都要长草了,你有话就说,别拉拉扯扯的,让人看到像啥话!”
前些日子去林子西边的田里做活,他巧遇到了以前在山寨里的老乡黄霖,才知道山寨里的人在春日里也染上瘟疫,死了好多的人,连大当家都没躲过去,剩下的二十多人也不敢在山寨里住,他们都在这山林附近混日子。
当时黄霖就求他,让他把他们都带进石堡里,可崔田柱没那胆子做这事,就红着脸给拒绝了,刚才听到田卿要去雇用短工,他的心又活了起来。
把这事给赵林说了一遍,崔田柱恳求着,“嗯,赵管事,你能不能和东家说说,让东家把他们也给收进咱堡里,我敢保证他们都不是坏人。”
这么大的事这小子也真敢想,赵林看了他一眼,板着脸训斥他,“崔田柱,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味了,竟然敢把二十多个土匪朝咱堡里塞,若出了祸事,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想到黄霖他们在受苦,崔田柱的胆子也大了不少,红着脸同赵林争辩着,“赵管事,不是的,黄霖和王章他们真不是心恶毒的,王章是山寨里的军师,他是个读书人,从来不让我们去做坏事。”
崔田柱因这事弄得面红耳赤,赵林也有些意动,不禁沉思起来,人常说,物以类聚,崔田柱是个老实人,他眼里认定的人恐怕也不会有差错,不过这样的大事,还是要和姑娘说一说才成。
见赵管事已经在考虑这事,崔田柱心里松口气,招呼着同伴去拿镰刀准备下田。
等赵林回过神来,干活的人都走的净光,田卿和刘顺也从后面院子走出来。
赵林忙迎上去把这事说给了田卿。
得知那帮土匪已经被瘟疫弄的快灭绝,最高兴的莫过于刘顺,因为他每月要走好几趟那条路,他兴高采烈的问着,“赵叔,你说樊家林子的土匪都快灭绝了?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往后咱在从那里过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帮土匪分崩离析,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田卿笑着吩咐着乐的忘乎所以的刘顺,“刘顺,我和赵林叔说正经事呢,别起哄,你去把马车赶出来!”
真能把这些土匪弄回来,也不是啥坏事,田卿也听出赵林对这帮土匪有些顾忌,坦然笑笑,“赵林叔,你的担心我知道,不清楚他们人品时,先在石堡外面的田埂边上搭几个草屋,让他们住在石堡外面,不和咱堡里的人接触,再让山子哥他们功夫好的人多留心看着,就能避免好多事发生了。”
听了田卿的安排,赵林佩服的点点头,“还是姑娘你想的周全,我这就去让崔田柱把他们带过来!”
“还有人来了总不能睡在野地里,让武叔招呼几个人去堡外面给他们先搭盖四五间的茅草屋,凑合着住些日子,等闲下来再多盖些石头房子!”
有了这件好事,田卿让靳小甫也跟着去临丰,他们多赶了辆拉货的平板马车,也能多置买些棉布和碗筷一些日用杂货。
正在费力割豆子的崔田柱听了赵林的传话,高兴的直搓手,“东家真的愿意让黄霖他们过来?哎呀,真是太好了!”
望着乐开花的崔田柱,赵林没好气的训斥着,“先别高兴恁早,若他们不是你说的好人,你就想想你的下场!”
别的人他不信,可斯文的王章和性子直爽的黄霖这俩人,他还是相信的,崔田柱摇着脑袋,直摆手,“赵管事,不会的,我这就去找他们!”
在田里帮着捆豆秧子的宏儿听到崔田柱要去找人,他忙丢下手里的草绳,蹦跶过来,“田柱叔,我也要和你一快去找他们!”
还没摸清那些土匪的底细,怎能让宏儿这个孩子跟着去,若出了意外,那可咋整,赵林拉着他的胳膊,哄着他,“宏儿,你好好的在这里干活,回头我让你哥带你去谷底玩几日。”
宏儿这小子也是个有野性的,他翻着白眼,朝崔田柱身后钻,“我从不要呢,卿姐姐已经说过明日带我们几个去谷底呢。”
崔田柱拉着宏儿,呵呵笑着冲面色不好的赵林保证,“赵管事,你莫担心,我会带好宏儿的,我俩这就走了,俩时辰保证把人给你带回来。”
“走了,赵林叔。”
冲赵林挥挥手,宏儿瞪着亮晶晶的眼,笑嘻嘻的问着崔田柱,“田柱叔,咱是骑马还是做马车啊?”
“宏儿,人太多,咱还是赶辆马车能快些。”
牵着宏儿的手,崔田柱回着宏儿的话,朝田埂上走了过去。
一大一小赶着辆平板马车上了大道,朝黄霖他们的藏身之地奔去。
距田卿石堡十几里地的一处山坳里,搭盖了几间简陋的毛草屋。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茅草屋顶冒出阵阵清烟。
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在茅屋附近的田地里收割着稀疏的庄稼。
黄霖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望着薄田里的庄稼,叹口气,喃喃自语,“同样都是种田,人家咋能比咱种的庄稼要好那么多呢?”
“霖叔,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怯怯的一道声音把黄霖从迷茫中惊醒,他低头瞧着面前的小丫头以及她挎着篮子里的杂面窝头,苦涩的笑着,“兰儿,咋是你来送饭,你哥哥呢?”
叫兰儿的丫头瘦骨嶙峋,看模样也不过四岁左右,她包包嘴,想哭又强忍着眼泪,“霖叔,章叔又吐好多的血,是我哥给大伙做的午饭。”
“章哥咋又吐血了?”听到小丫头的话,黄磷手里的镰刀掉在地上,这些日子王章的身子越发的不好,竟然有吐了血,惊慌的催促着,“兰儿,咱快回去看看你章叔去。”
赶着马车沿着山路朝山坳行走的崔田柱,看着前面急匆匆走着的黄霖和兰儿转过身子,他兴奋的大喊着,“黄霖兄弟,真巧在这里看见你了!”
心急如焚的黄霖,听到身后的马车声早转过身子,等他看清是崔田柱赶着马车到来,他神色复杂。
把马车赶到黄霖身旁,崔田柱从马车上跳下来,满脸兴奋的喊着,“黄霖兄弟,大喜事啊,我们东家要你和王章大哥带着大伙去石堡里呢!”
“是真的,田柱哥,你没骗我吧?”
黄霖有些不敢信这样的话,他搓搓自己的耳朵,惊异的望着眼前的崔田柱。
见这瘦脸汉子不信崔田柱的话,从马车上蹦下来的宏儿得意的说着,“当然是真的了,我卿姐姐的话在石堡里,那就是比圣旨都要管用!”
可……我……没真的能去石堡了……”
没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惊的黄霖有些发怔,眼神里满是迷惑和疑问,他紧紧的抓着崔田柱的胳膊,
自己拙嘴笨舌的连句话也说不利索,还是宏儿这孩子机灵,胳膊被抓的生疼的崔田柱忙不迭的点着头,“黄霖兄弟,宏儿说的对,东家说话一向算话,咱快带着其他兄弟们立刻这里吧!”
“嗯,这就好,章大哥有救了,兰儿,你去把田里的叔伯们都喊回来,咱这就去石堡。”
松开崔田柱的胳膊,黄霖用手背抹去眼角流出的泪花,吩咐身旁的兰儿。
从他身旁过去的小丫头身子那么瘦弱,瘦的只剩干皮的脸上有一双大眼睛,却没有多少精神,赢弱的身子来阵风都能被吹跑。
他忙转身跟上,“小妹妹,我和你一块去田里喊人吧。”
兰儿在土匪窝里长大,也不怕见生人,她转过身子好奇的看着宏儿身上穿的棉布衣纱,迟疑的问着,“哥哥,也要去田里吗?田里好多杂草会把你衣裳给扎破的。”
自从家里有钱了,娘和大嫂给自己做了好多衣裳,他才不怕衣裳被草刮破呢,倒是眼前的小丫头身上的衣裳不但单薄还破的不像样子,今儿回去就让娘和大嫂给她多做几身新衣裳穿。
他从衣兜里摸出田卿从府城带回来的糖果,笑眯眯的朝兰儿的面前递,“不怕,我有好多衣裳,小妹妹,给你吃糖,这可是府城买回来的,可好吃了。”
花花绿绿的几颗糖果摊在面前,兰儿舌头舔了舔嘴角,心里渴望着甜甜的糖果,可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可怜的小丫头比大奎叔家的花儿还小,宏儿亲热的把她塞到她手里,乐滋滋的吹嘘着,“妹妹先吃几颗糖,咱石堡里好吃的有很多呢,我大嫂还会做好多点心,你去了能天天吃到好吃的。”
怕这丫头不好意思吃,宏儿拿起还被发愣兰儿捧在手里的其中一颗糖果,剥掉外面的糖纸,塞进了她嘴里,“你快尝尝,真的很甜。”
嘴里被塞了糖果,很快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自从爹娘在春日里死在那场瘟疫里,她和哥哥就再没吃过糖果,兰儿难过的点点头,“嗯,好甜。”
章叔病了好久,要喝很苦的药,把剩下的糖果给他吃,章叔的嘴巴就不会那么苦了。
想到这里,嘴里含着糖块的兰儿冲宏儿艰难的笑笑,“兰儿谢谢哥哥的糖果。”
瞧着这丫头眼里含着泪冲他道谢,宏儿心里有些难受,他握紧兰儿的手,“兰儿妹妹,宏儿哥哥带你去田里把他们找回来,咱就能很快的回石堡里,到后晌你就能吃到好多好吃的!”
黄霖把崔田柱带回到他们住的茅草屋旁,让他坐在院子里歇会,他要先去看看王章啥样了。
已经知道王章病的很厉害,又吐了血,崔田柱怎能在院子里坐的住,也跟着心急的黄霖进了低矮的茅草屋里。
这几日胸口憋闷,今早上忍不住又吐了血,王章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他望着身前捧着碗的张恒无力的说着,“咳……咳恒儿,别费事了,我吃不下……”
章叔连滑嫩的豆腐汤都喝不进去,咳的厉害,勉强喝几口都吐了出来,张恒眼泪又要从眼眶里涌出来,他张嘴想再劝说,可看到他起伏的胸口又默默无语。
望着地上白色的豆腐汤里掺合着红色的血,大步走过去的黄霖眼圈立即红了,“章大哥,你咋又吐血了?”
情绪稍有变化,胸口就不断的翻涌,喉咙又痒的让他控制不住,因剧烈的咳嗽,王章的身子无力的抽动着,“咳……咳黄霖,我……不行了,这……样也好,就不……会再拖累你们……咳……咳……们……”
黄霖俯下身子用手轻拍着王章的后背,哽咽着,“章大哥,不要这样说,咱的好日子来了,田柱兄弟来接咱们去石堡里,我这就把你抱出去,咱马上就带兄弟们离开这破地方。”
崔田柱出现在这屋子里,王章惨白的脸有了丝不正常的红晕,他心里明白,兄弟们有救了,“咳……黄霖,你……听我的,别管……我带着兄弟们奔……个好出路吧……”
“好……好的……护着恒儿……兰儿长大,咱不能辜负大当家……”
爹娘临死他和妹妹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听到王章的话,张恒跪在他床前哭了起来,“章叔,恒儿不要听这话,恒儿要你好好的活着!”
这短短的一个月没见王章大哥竟被病痛折磨成了这样子,走过来的崔田柱心如刀割,“王章大哥,你要挺住,我来接你们回石堡,东家认识林丰城里的罗神医,你的病肯定很快就会好的!”
“黄霖哥,王章哥,你们在屋子里做啥,田柱哥过来接咱,快收拾东西离开吧!”
随着这道大嗓门一群脏兮兮的人挤进了狭窄的茅草屋里。
“王章哥,你的脸色咋那么难看?”
一个矮挫的汉子快步朝王章床前走过来,惊异的问着,其他人都呆呆的望着他们。
黄霖冲那个矮挫男子喊着,“大罗,别发呆了,你把咱的破被褥垫在马车上,我这就抱着章大哥出去!”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人都急匆匆的朝外面出。
大伙七手八脚的把他们的破被褥都抱在马车上,黄霖抱着骨瘦如柴的王章出了茅屋。
见张恒和一个兄弟要收拾厨房的破碗烂筷子,崔田柱上前阻止,“恒儿,这些东西咱不要了,到了石堡里东家会给咱发新的用的。”
宏儿好奇的在破烂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有稀罕东西,听到这话也凑了过来,笑嘻嘻的点着脑袋,“对的,田柱叔说的是,我卿姐姐可大方了,才不会要你们这些又脏又破的碗筷呢!”
他的话让院子里的人都侧目,石堡里的东家真是那么大方,他们再也不怕挨饿受冻了,这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黄霖也满脸热切的望了望宏儿,悄悄的把嘴凑近王章的耳畔,“章哥,你都听到了吧,咱有救了,你的身子肯定能医治好的。”
“咳……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