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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从蔚栩院中出来时,骁勇已经离开,想着还有许多事不曾与蔚池说,便又折回书房。蔚池正翻看手中的地契文书,这是骁勇刚才送过来的,前日蔚池托骁勇置办宅子的事情,已经全部办理妥当。
见蔚蓝进来,蔚池面上扬起笑脸,对她招手道:“囡囡过来坐。”说着又将手中的文书递给蔚蓝。
蔚蓝上前接过看了看,笑眯眯道:“爹,我和阿栩住在隐居不好吗?是只有我和阿栩搬过去,还是您与我们一起搬?”
这是一栋五进宅子对的地契,看文书上的面积,宅子之前的主人非富即贵,在整个安平镇中应当都算得上豪富。
女儿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这让蔚池心中更加愉悦,他目光柔和的看这蔚蓝,道:“隐居是隐魂卫的居所,之前你和阿栩没来,爹爹一个人住在这里倒也无所谓,如今再加上你身边的人手,却是多有不便。爹爹养伤的这几个月,暂时不会去蔚家军中,便与你们一道搬过去。”
这些年他一直忙着军中事务,每次回上京城,不过月余的假期,对妻儿多有忽略,这次正好趁着养伤的机会,多陪陪蔚蓝和蔚栩。
说到这,蔚池顿了顿,目光中露出深思,看向蔚蓝道:“囡囡,你可愿跟着爹爹习武?”
蔚蓝闻言双眸大亮,认真道:“可以吗?爹爹愿意教我?”她前世综合素质过硬,在海魂特级特战队是当之无愧的狙击之王,单兵作战能力除了褚航之外难逢敌手。
可如今这副小身板,除了韧性极好,体力与耐力严重不足,通过这些日子的强化锻炼,虽然已经比初来乍到时好了许多,但大多数时候,身体动作仍是跟不上大脑指令,慢的不是一拍两拍,往往令她所学发挥不出最大威力。
更让人郁卒的是,身边之人皆是武学造诣奇高,这种高度让现阶段的蔚蓝只能仰望垂涎,其中的落差和憋屈,也只有她自己心中最为清楚。
学习古武一事,早在见识过韩栋几人与雷文瑾的实力之后,蔚蓝就已经蠢蠢欲动,但她自己也知道,这世上的武学分了流派,轻易不得对人相授,除非她能拜师,若是不拜师,学的便仅仅是皮毛。
而她与蔚栩身份使然,无论是隐魂卫与白条白贝,都不是他们学习古武的最佳途径。
如今听蔚池亲口提起,蔚蓝心里美得冒泡,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看着蔚池,眼中全是期盼。
蔚池见状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佯怒道:“囡囡说什么傻话呢,爹爹一身武学,自然是要传予你和阿栩,不过,爹爹如今身体不便,只能在口头上传授于你,余下的,还得你自己好好揣摩。”
蔚池说着,吩咐赵群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蔚蓝,郑重道:“原本你性子沉稳,爹爹并不担心,可你如今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蔚家的家传武学以轻灵迅猛见长,这需要以内息作为支撑,所耗时日甚久,你万不可冒进,需得一步步来,先把基础打牢了,方能有所成就。”
这便是传说中的武学秘籍?蔚蓝欣喜的接过,书册入手分量极轻,只见书面泛黄,其上轻灵飘逸的写着《蔚氏拂云诀》几字,翻开书页,赫然见其中的招式与太极有着许多相通之处,至于上面的文字要表达的意思,没有断句,没有标点,蔚蓝表示完全看不懂。
她又接着往后翻看了几页,神情有些发懵,嘴角不可抑制的扯动两下,倏而合上书页,微微皱眉,抿着唇有些苦恼的看向蔚池道:“爹,我看不懂。”
于蔚蓝而言,这就是一本黑白线条的小人儿练功图,绘图粗陋不说,文字仿若天书,原谅她资质有限,委实没看出这与拂云又有什么关系……
蔚池一看蔚蓝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见状不由哈哈大笑,乐呵呵道:“囡囡别急,这些日后爹爹会慢慢教你,你身上现已经有外家功夫的底子,等练出内息,你现如今掌握的拳法招式必然得到加持,威力只会成倍增长。”
蔚蓝闻言心中大定,虽觉得自己大约是被嘲笑了,心下却浑然不以为意,她自来脸皮厚,又从来不缺耐心和毅力,蔚池既如此笃定,就必然有所根据。
她点点头,将拂云诀小心收好,道:“我知道了爹,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去新居?”
“明日一早吧,这宅子久不住人,还需要仔细打整一遍。”蔚池敛下笑意,微微思忖后道:“囡囡可想去地牢看看?”
蔚蓝微微讶异,她是有这个打算,但她却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原本将乔禀章与纳东等人交与隐魂卫,她这个非编制人员就该是打酱油的了,此时若再贸然开口要去地牢围观审讯,以她如今的身份来说,多少有些不合适。
蔚蓝没想到蔚池会主动问起,这是一种态度,大约也是让她参与到蔚家军中事务的讯号。可这并不是些许小事,时下男子为尊,女子就连想要光明真大的在外行走都有诸多不易,更不要说是参与到政事了,她歪着头看向蔚池,有些不确定道:“爹爹不介意我去?”
蔚池又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他笑着摸了摸蔚蓝的脑袋,开门见山道:“有何不可?方才爹爹就与你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莫非你以为爹爹只是随口一说?这件事你既前期已经做了许多,如今也不差再到地牢走一遭。
再有,爹爹就你与阿栩两个孩子,日后蔚家军必然要交到你们手上。如今爹爹心脉受损,想要驰骋沙场已是不大可能,而你弟弟还小,若你对进入军中有兴趣,爹爹并不反对。”
见蔚蓝的眼睛亮了亮,蔚池又低叹一声,补充道:“傻孩子,在我蔚家军中,历来能者居之,爹爹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但你也要考虑清楚了,军中条件艰苦,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若选择了从戎之路,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蔚蓝虽然表现出这样的天赋和能力,但却毕竟是女子,蔚池自己就是从军之人,战场上瞬息万变诡秘莫测,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有时刻丢命的风险,也不能再与闺中小女儿一般,肆意畅快的被他捧在手心里,被呵护着成长。
他如今虽然对蔚家军的前景担忧,也担心后继无人,但心中却无奈矛盾。一方面,蔚蓝是他疼爱的女儿,她并不希望她走上这条路,可蔚蓝明显对军中之事极感兴趣,且在军事上天赋卓着,若蔚蓝真的有心从戎,他并不想折断她的羽翼,从此将她拘在后宅,让她一身光华就此埋没。
蔚蓝却并无蔚池想的那般多,她心中也无纠结。
事情出乎她意料的顺利,蔚蓝闻言面上绽放出一抹由衷的喜悦,星星眼的看向蔚池,感受到蔚池的不舍与矛盾,随之心上涌起满满的感动与激情,她缓缓点了点头,郑重道:“爹爹放心,我是愿意的。”
这与她前世的生活并没什么不同,这一直是她希望的生活方式,若要让她如同上京城的闺秀般躲在阁楼里绣花,她估计不出两个月,她就会闷得长毛。
蔚池认真的看着她,半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杨小白去地牢看看吧。”谷楠已经被他打发去收拾新居了,张柯去了麒麟卫查探军中奸细一事,隐魂卫众多人,现在却只有杨小白和赵群在。
蔚蓝回过神,收敛情绪正色道:“爹,可是审讯的结果有什么不对?”
“那倒没有,人才刚押下去,还没来得及审。”蔚池摇摇头,又接着笑道:“你既然想要从军,从现在开始就要多听多看多学,隐魂卫的人在审讯上自有一手,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获取到对自己最有利、最多的消息,便是你的必修课程。
你以后的敌人会涉及到各个阶层,或达官贵人,或三教九流,他们的秉性目的各不相同,有时候会说许多似是而非的话,这些话难辨真假,你得从他们的表情和交代出来的信息中,摒弃虚假,总结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蔚蓝点点头,这些都是她以往常做的,在这点上,她自认不会太差,有时候,或许并不需要他们真的招供,她只需要从对方的微表情中就能判断出个大概。但蔚池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她要是拒绝了那就是不识好歹,更何况,三人行必有我师,她也想见识见识隐魂卫的手段,以便了解这时代的邢狱。
再有就是,乔禀章与纳东是大夏人的身份确定无疑,之前杨嬷嬷与青柳潜伏在镇国将军府,大约是为着刹雪而来,那乔禀章与纳东是否与二人有着关联?他们又是否知情?
蔚蓝在蔚池满是期许的目光中离开,转身带着白贝与杨小白去了隐居的地牢。
隐居的地牢建在第三进院落之下,正是顺着西北角的二层角楼下去,只不过面上做了伪装,用一块长方形的刻字石碑掩盖,不熟悉的人见到石碑,大约会以为是普通的碑记,但这实则是进入地牢的开关,想要进入地牢时,只需将碑身往左侧用力推动,石碑链接地面处拼接的两块大型石板就会裂开,形成供二人并排出入的通道。
顺着通道进去是石梯,缓缓下行不过二十来丈,便是大小等同的一排房间,四周空旷,在墙壁一角支了盏不甚明亮的油灯,蔚蓝夜间视物能力极好,她定睛细看,发现与时下常见的牢房并不相同,这些房间全是封闭漆黑的空间,四周用方正完整的黑铁铸成,只在正面开了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房门,门上挂着手腕粗细的铁链和锁头。
蔚蓝向前几步,嘴角微抽,这样的铁盒子,人一旦被关入其中,倘若不是天生神力,亦或是能飞天遁地,想要在不惊动隐魂卫的情况下悄无声息潜逃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地牢中本就空气稀薄,流通缓慢,人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根本就不可能久呆,估计只需一天左右的时间,人就会因为缺氧而胸闷头昏脑涨,再见上四周漆黑一片,而人在黑暗空间里独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凡是被关入此间地牢的,审讯结果几乎没什么悬念。
这简直就是浑然天成的现代版小黑屋,是针对顽固罪犯的天然利器!可话说,她老爹哪里来的这么多铁?这时代的金银铜铁矿全都掌握在朝廷手中,蔚蓝可没忘记,曦和院私库也是黑铁铸成!
几人一路向里,不过七十来丈就将这个地牢走完,看这大小,蔚蓝估摸着这地牢正好与整个隐居的大小相当,而四周干净整洁,并无呼天抢地的哀嚎声与惨叫声,也没血腥味,更难见到各式各样的带血刑具,只在一侧墙壁上挂着几根长约七八寸的铜锥。
蔚蓝暗暗挑了挑眉,对这几根铜锥的具体用途很是好奇。
杨小白领着蔚蓝在地牢尽头站定,他下意识打量了下蔚蓝的脸色,见蔚蓝面色平静,便指着相邻的两间道:“大小姐,乔禀章与纳东分别关押在这两个房间里,其余的十人,全部分成了两人一间。”说着,又指向另外的几间。
蔚蓝负手看向四周,点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啊,已经用过刑了?”地牢里每个房间都密不透风,估计外间的光亮很难穿透进去,再加上四周不闻半点人声,蔚蓝猜测隐魂卫已经对乔禀章等人用过刑,或是堵住嘴、又或是全都弄昏了,否则这些人定然不会乖乖噤声,以至于一点动静也不发出。
而将乔禀章与纳东分开关押,正好可以避免二人互通消息串供,而其余十人,分别两人关押在一起,正好可以滋生他们的恐惧情绪与游移心理,只要在对其中一人动刑时,另一人生出丝毫惧意,审讯的结果就会变得顺利。
杨小白闻言诧异的看了蔚蓝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和八卦之火,蔚蓝这才发现杨小白个头小小,比之韩栋等人的高大,他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
见蔚蓝看过来,杨小白赶忙垂下头去,恭敬道:“用了,不仅废了武功,还用墙上挂着的铜锥刺激他们的全身痛穴。”昏暗的光线下,他面容尚显稚嫩,面上还有圆乎乎的婴儿肥,左侧脸颊上是冻伤后的痕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排阴影。
隐魂卫果然能人辈出,即便杨小白看起来面嫩,蔚蓝却不会真的小看他,她笑了笑,温声道:“那就先审乔禀章吧。”
杨小白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上前把牢门打开,铁门被杨小白推开,发出尖锐的嘎吱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尤为刺耳。
果然如蔚蓝所料般,里面的空间漆黑一片,乔禀章正蜷缩在墙角,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好半天才聚焦看清站在门边的蔚蓝。
蔚蓝轻笑一声,乔禀章虽衣着完好,却精神萎靡得活像被人扒了层皮似的,这铜锥刺穴之法,显然把他折磨得不轻。
梵音城,阳光普照,远处的冰川与雪峰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异常夺目,冬日的寒风似乎对城中百姓并无一丝影响,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大家朝佛的朝佛,晒太阳的晒太阳,甚至在街角还能看到相互角逐摔跤的少年与小伙。
午时过后,北倾殿静悄悄的,大开的窗户用细细的铜钎撑起,窗口柔软光泽的溪纱窗帘被风轻轻拂开,倏而又无声落下,面目俊朗的男子正闭目斜倚在八宝榻上闭目小憩。
达瓦轻手轻脚的走进殿中,上前低声道:“殿下,有罗将军的密函。”
尹尚缓缓睁眼,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接过,他似醒非醒般半阖着眼打开信纸,待看清信上的内容,不由得眉心微蹙,却只是将信纸揉进掌中,一时间并未言语。
片刻后,他起身踱步到窗边,一只手伸直接出窗外,只见那信纸在他手中已然化作一团粉末,转瞬便随风而去。
达瓦就站在他身后,见状愣了愣,面上神色变得郑重了几分,踌躇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尹尚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神情微微不悦,又存了狐疑,看向达瓦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半响后,他漂亮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让人见之不忍的苦恼之色,幽幽道:“是啊,达瓦,出事了,这事情,你家殿下也参不透呢。”
达瓦最是见不得尹尚忧心,他闻言当即跪下,右手握拳虔诚置于胸前,神色坚定道:“还请殿下吩咐,属下愿为殿下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尹尚垂眸看着他,倏而,面上浮现出一抹绚烂至极的笑容,“你且起来吧,这事必定是要交给你去办的。”他说着,又返身在榻上坐下,微微眯了眯眼,歪着头道:“罗穆尔说,乔禀章失踪了,达瓦,你猜这事儿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