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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芳华自然不会在意区区赏赐,巧笑道:“皇上可真是,那臣妾便说了啊。”
她顿了顿轻声道:“皇上,这秦家可是老三的曾外祖家,虽说自罗皇后殡天,秦家与定国侯府并老三就已经疏远了,可毕竟关系还在,这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
且秦家虽然无人在朝中任职,却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更是有秦半城之称。如今是形势不好,眼见着西海郡已经打起来了,老三在此时离京,想也是奔着战事去的。
秦家家主掌管着江南的经济命脉,又怎会不知战场凶险,可他既知战场凶险,为何不干脆接了秦老太君与秦家三位姑娘回绩溪郡,却偏允了老三将人带去西海郡?”
曹芳华三言两语将利害关系陈清,可谓字字句句都说到姜泽的心坎上,他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眸中有冷光划过,“你是说,老三想与秦家联姻?”姜泽不大相信,因着秦宁馨的关系,他素来知道姜衍对秦家人没好脸色,因而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此一时彼一时,人被逼急了,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屈就。
姜衍以往会对秦家人无动于衷,很可能是还没被逼到绝路上,可如今却是不同,有了尹卓的加入,再加上尹尚,镇国将军府与姜衍可说是四面楚歌,抛出个侧妃的名头拉拢秦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心里翻江倒海,正思忖着,曹芳华已经出声,“臣妾可没这么说……”她扬眉吹了吹指甲,红润娇艳的唇瓣与涂满丹蔻的白皙手指透露出无声的诱惑,话落轻飘飘斜睨了姜泽一眼,“毕竟,老三虽定了正妃,可侧妃和姬妾却是半个没有。”
姜泽喉头有些发干,却到底还是没失了理智,尤其是事关姜衍,“皇后说的对,朕忽然想起还有些折子要批,这便先回御书房了,改日再来陪你。”
他话落已经起身,曹芳华闻言紧跟着起来,弯唇轻笑道:“皇上说的什么话,臣妾还能不知道您,您先去忙吧。”说着送了姜泽出门,待明黄的仪仗彻底消失在坤宁宫外,这才晃晃悠悠回了内殿,关于赏赐与水云缎半个字也没提及。
“娘娘,您不是说三足鼎立最是稳固么,睿王与秦家便是关系稍微亲近了些,于咱们却是无碍,您又何必趟这浑水,没得让皇上对您生疑。”
姜衍虽与姜泽不对付,但在曹芳华的影响下,映梅与映雪皆是清楚姜衍亦敌亦友,是可以作为平衡曹国公府权势安稳的存在。二人初初听到曹芳华与姜泽的对话就好奇了,映梅转头狐疑出声。
映雪点了点头,“对啊,娘娘,秦家虽然没什么地位,但多的是银子,您这么一说,皇上再派人插上一脚,到时候睿王知道了,岂不平白与曹国公府生了嫌隙?”
曹芳华柔弱无骨的靠在软塌上,撑着下巴浅笑道:“哦,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她虽有心与睿王交好,却没这个机会,再说了,单凭她是姜泽皇后这点,就绝不可能与睿王交好,最好的局面,不过是相互牵制罢了。
“你们是不是不记得本宫的身份了?”她眨了眨眼,目光戏谑的在二人身上扫过,唇畔笑意似嘲似讽,乍一看不由得让二人有些头皮发麻。
饶是映梅一根肠子通到底,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了,不由磕巴道:“奴婢是这么想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她小心的抬眼看曹芳华,见她没出声打断,这才拧眉继续道:“按照奴婢的理解,睿王虽然已经封王,也与镇国将军府结亲,但底子委实薄弱了些,如今又正是被打压的厉害,有秦家插手,秦家家底子丰厚,睿王也能稍微硬气些,这对咱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呢,映雪?”曹芳华扬了扬眉。
映雪抿了抿唇,“奴婢觉得,映梅的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镇国将军府虽然名声响当当的,兵权也是独立,却一直都是自掏军饷,可建国之初,高祖划分给镇国将军府的几处矿产,经过这百十年的开采已经逐渐枯竭,继续这么下去,很难说会不会入不敷出。
秦家的目的虽然不纯,但这世上谁又会嫌弃银子扎手?有了秦家的加入,别说睿王的底气能硬些,镇国将军府同样如此。大夏人来势汹汹,只有睿王与蔚家军顶住了,皇上才不会将矛头直接对准国公爷。
倘若蔚家军战败,先不说西北之地民不聊生,就是国公爷这边,也会因为镇国将军府与睿王的没落消亡处境堪忧。”映雪沉稳,分析的有条有理,末了道:“更何况,听说泊宜郡也不消停,如此烽烟四起,到时候便是皇上胜了,剩下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又有什么意思?
她话落,室内陷入安静,曹芳华怔怔的看着某处出了会儿神,这才面色复杂的看了眼二人,“你们说的都对,”她面上的笑意已经收起,摆了摆手道:“但又都不对。”
“对的就不说了,这不对之处有二。一则,你们小看了镇国将军府与睿王的实力,便是高祖分给镇国将军府的矿产已经日渐枯竭,却并不影响蔚家军的粮草供给。”她看向二人,目光开始变得严厉起来。
“你们以为蔚家是吃素的,蔚将军是吃素的?且不提蔚将军从年少时就开始领兵,是四国有名的儒将,什么是儒将,儒将不是只会沙场点兵冲锋陷阵的莽夫;只蔚家接受这几处矿产已经百年,就足够让蔚家通过这些矿产囤积大批的粮草。”
“这矿产就像是会生蛋的母鸡,若是本宫送你二人一只母鸡,你们是直接将这只鸡吃了,还是留着它生蛋,想办法孵出更多小鸡?”
映雪闻言皱了皱眉,“可镇国将军府在外的产业全都有迹可循,世子爷不是说并未查到镇国将军府有资产丰厚的产业么?”
“当人家傻,会让你们看到?”曹芳华轻嗤了声,勾起一缕碎发莞尔道:“更不用说,镇国将军府的继承人如今已经不在上京,睿王也是师从紫芝山三公,私底下到底几分深浅,还是个未知数呢。”
映梅瞪大了眼,“娘娘说的镇国将军府继承人是指蔚三公子?蔚三公子如今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这么小能懂什么,便是到了三军阵前,个头还不足将士们手中的枪戟高呢,又能做什么?”
“谁告诉你们是蔚三公子了?”曹芳华说到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又夹杂着艳羡,“这事儿本宫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她垂下眸子,素手轻轻摩挲着金丝银线在衣摆上勾勒出的牡丹绣纹,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蔚蓝的情景,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若是本宫不曾料错的话,蔚池培养的接班人并非蔚栩,而是众人都以为不可能的蔚蓝。”
这话一说出口,映雪映梅脸上满是诧异,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二人都是从小跟着曹芳华一起长大的,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性,也知道她在进京之前,最想做的是什么;北地将门的天之骄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自来就是肆意飞扬黑白分明的性子,向往自由,向往沙场,向往与儿郎们一样的驰骋征战。
但却因为与皇室的联姻,不得不褪下一袭红衣,穿上锦衣华服,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在阴暗寂寥的深宫里,与一众涂脂抹粉的金丝雀们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自家主子从前并非没有可能,但到底还是因为国公爷的谋算,彻底折在了野心与权势富贵虚妄之中。如今提及蔚蓝,二人都还有些印象,那不过是个弱质纤纤的娇俏少女,远不及主子当年光华耀眼,若是连她都可以,那自家主子为什么不可以?
主子又会有多么不甘羡慕?这简直就是自家主子自己往自己胸口捅刀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得上自己揭自己疮疤更疼?
“这可能吗?”映雪思忖着,看了眼曹芳华呐呐出声,映梅也满面担忧的皱了皱眉,干巴巴道:“娘娘,您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曹芳华深吸了口气,“其实本宫早该看清楚的,只不过因为从来无人开过先例,便也从来没去想过。实际上,这世上的男人和女人,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女人能生孩子,而男人不能生,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差别?”
她看向二人,微微笑道:“你们也不必担心,本宫还没那么不堪一击。蔚将军能想到让自己的女儿做接班人,这是无奈之举,却也是蔚蓝的造化,别人的造化,这是羡慕不来的。
况且她年少失恃,父亲重伤从此别战沙场,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本宫羡慕她做什么?”她话虽是这么说,眉宇间却隐隐夹杂着苦涩。
话落又转开话题道:“这事儿本宫从前是半点都没想过,之所以会想起来,还与你们世子爷此番筹措粮草之事有关。”
“与筹措粮草之事有关?”映梅歪着头想了想,“娘娘怎么看出来的,奴婢怎么就没想到?”
曹芳华并没理她,而是看向映雪。
映雪负责与宫外的信息联络,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娘娘是说西北商行与蔚大小姐有关?前些日子虽然听说了些西北商行的事情,奴婢却并未与蔚大小姐联系起来。
当时皇上被气得够呛,整个御书房都被清空,知情者不过一二,奴婢原还想着,西北商行会不会是睿王的产业,却原来是蔚大小姐的么?”她说着看向曹芳华,目光中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
映梅也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蔚大小不过十二三岁吧,更何况她这两年一直在凌云山庄为雷夫人守孝!”
“守孝?你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些。”曹芳华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幅度,“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本宫且问你们,若是蔚大小姐一直留在上京,日夜被监视着,她还能做什么?她怎么会恰巧在睿王离京之前回京?又如何会恰好在赏梅宴上出事,不仅好巧不巧的拉了谢诗意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下水,还顺利脱身?
可还记得蔚大小姐第一次离京之前曦和院走水的事情?当时谢太后与皇上便怀疑是蔚大小姐金蝉脱壳,不过是敕封蔚大小姐为流云郡主的圣旨已下,睿王又抬出了玄清道长,谢太后和皇上没有证据,又不愿自打嘴巴罢了。
之后回到上京,在椿萱殿与畅怡园,谢太后与谢诗意,乃至大夏四公主,曾不止一次对蔚大小姐出手,可她们哪个得手了?又哪个不是狐狸没打到反惹来一身腥?
两次本宫皆是在场,谢诗意更是因此落得个名声尽毁的下场,跟过街老鼠似的到青山郡躲了整整两年。倘若蔚大小姐真是个心思单纯的,便是有蔚将军与睿王在后面站着,也未必会是这个后果。
你们真当蔚大小姐就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鲁莽无害?错了,不仅你们错了,本宫更是大错特错,你们只当她是去凌云山为雷氏守孝,却从没想过,她去凌云山庄,可以顺利避开谢太后和皇上的眼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退一万步说,守孝在哪里不能守?更别说蔚将军就这一双儿女,雷氏死后,他没有半点要续弦的意思,你们觉得,他能不在意自己的儿女,能舍得他们受苦?若非蔚将军对蔚大小姐有着足够的信任,又怎么容许她带走蔚三公子?
谢太后与皇上只当蔚将军此举,是为了保护蔚大小姐与蔚三公子,却不知这不过是个假象,为的只是掩人耳目而已。而蔚大小姐,若非知晓睿王即将离京,也不会好巧不巧的在小年前便回京。”
她说到这,目光深深的看向二人,“更何况,映梅不知,映雪当是清楚的,西北商行与西北镖局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说着勾了勾唇,“映雪,本宫没说错吧。”
还当真是细思极恐,映雪额角上渗出细汗,恍然道:“回娘娘,是在蔚大小姐去了凌云山庄之后。娘娘说的对,是咱们疏忽了,不过是大家都以为蔚大小姐只是个不谙世事,有些嚣张跋扈的闺阁千金,谁也没将她与西北镖局与西北商行联系起来。”
“此外,蔚大小姐为雷夫人守孝的时间也有些对不上,若当真是诚心守孝三年,又怎会提前回京,虽说她回来的时候恰是小年,道理上能说得通,可这也未免太巧,至少前两年,蔚大小姐就是在除夕前一日才回上京的。”
她皱了皱眉,思索道:“更何况,西北商行与西北镖局的建立,除了需要大笔银钱,最关键的是人手,否则根本就立不起来。而这两者的根基皆在西海郡,虽说具体在哪一处暂时还没打探清楚,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西海郡是蔚家军驻地,蔚大小姐想要多少人手没有?”
“所以,蔚大小姐既是有这个能耐,蔚将军培养她做接班人又有何不可?”曹芳华摇了摇头,她面上笑吟吟的,但看在映雪与映梅眼中,却怎么看都不是个滋味。
曹芳华却并不在意这点,也不管二人心中多么震惊,已经快速收回心神道:“言归正传,方才说到你们轻看了镇国将军府,那现在再来说说睿王。”
“睿王与秦家联姻,固然可以巩固其实力,但你们想没想过,镇国将军府并不简单,也不如咱们看上去那般岌岌可危,在镇国将军府已然成为睿王最大依仗的同时,再加上秦家,又会是个什么结局?
本宫虽盼望着睿王能坚持下去,能平衡朝中势力,却从没想过,要让睿王一支独大,甚至直接盖过皇上的风头,彻底将咱们踩在脚下。”
她摇了摇头,“或许本宫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些,这样的局面到最后仍是不可避免,但父亲此时正与北戎交战,能拖一时便一时吧。”在大局面前,她能做的实在有限,眼下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娘娘……”映雪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映梅也是面有愁色。
“不必担心,没准是本宫枉做小人了也不一定。毕竟,睿王的人品摆在那里,本宫别的不知,却是知晓睿王对蔚大小姐格外看重。他如今年不过十八,又是万里挑一的才华品貌,这两年不知多少狂蜂浪蝶主动投怀送抱,可你们看他什么时候眨过眼了?
又哪个不是早早拒之门外?他能耐着性子允秦家三位姑娘留在睿王府,想是碍着秦老太君的关系,一时无法推脱罢了。”
曹芳华说到这摆了摆手,面上神色极为复杂,同是女子,她如今还真的只有羡慕蔚蓝的份,“毕竟,秦家那三位,个个都是貌美如花。蔚大小姐如今年岁尚小,睿王若是当真有心,又如何会一直将这三人晾在后院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