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泽是院长余远昆的嫡传弟子,天资聪颖,敬业爱岗,余远昆对他比待儿子还亲,人前从不避讳对郎泽的欣赏和器重。
想起三天前跟余远昆的对话,郎泽喉底满是苦涩。
“这件事我不可能出面,我没暗示重处陈纯然已经是坚守医务人员的底线了。”宽敞的办公室,余远昆的说话有些空谷回音,幽幽dàngdàng,“阿泽,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明白,我知道你可怜她那么小失去母亲,你掏心挖肺对她好,你倾尽全力培养她,但是,你别忘了,人言可畏。”
“老师,小然学医不易,她天分很高,勤奋敬业,她是个好医生。”
“你自己呢?你学医就容易了?你天分就不高了?你就不勤奋不敬业了?”
“老师,我对小然真的没别的想法,我当她妹妹当她女儿疼。”
“我知道,可别人不知道,你在外头找个小二十岁的妻子都没问题,但是陈纯然不行,她实习是你带教,她是你学生,你跟她好,人家会往潜规则方面去想,质疑你的品格医德。”
“老师,我……”
“别说了,我执业三十多年,带过近百名实习医生,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绝不能看着你因为作风问题而身败名裂。”
余远昆又说。
“你费尽心思培养她,到头来,是磨了一把好刀砍断自己的前途。”
他对陈纯然确实很好,好到有时他自己都迷惑,仅是同情和怜悯吗?
作茧自缚也好,挖坑自埋也好。
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陈纯然的事业被毁。
她那么热爱工作,全部的心思只有工作,她妈死了,她爸再婚,形同孤儿,家已经没了,再没了工作让她怎么活。
郎泽起身往医务科去。
烟雾缭绕,只有覃清一个人,歪靠在椅背上,他面前桌面烟灰缸里压满烟蒂,十数个之多,郎泽胸中一口浊气,忽然就不知怎么说好。
他说他和覃清曾共事多年,覃清了解他,同样的,他也了解覃清。
奋斗在一线时,覃清比现在的陈纯然还拼命。
陈纯然是女人,每月总有几日身体不适无法坚持不得不回家休息,男人没有来例假的不适,二十四小时待命,从早到晚呆在医院中是常事。
当上领导后,他似乎闲下来了,可气色比在一线时却差了,短短几年老得很快,原来刚硬方正的性格渐渐被磨得圆滑通透,颇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悲哀。
覃清阖着眼,眼尾深重的皱纹。
郎泽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沉默无语。
覃清睁眼,迷蒙的目光看了郎泽一眼,缓缓清明,坐直身,嘶哑的嗓音问:“为陈纯然的事?”
郎泽低“嗯”了一声。
“这件事也怪不得卫生局领导,陈纯然没写诊断,没让病人家属签手术同意书,没让jiāo费就做手术,谁相信她跟患者不认识?送患者过来的又确实是她男朋友,更说不清了。”
“表面看是说不清,可是只要深入调查,不就真相大白了?”郎泽闷闷说。
“卫生系统的工作人员不是警察,有权力也有那个便利调查,而且专业特长查起来轻轻松松,像李根坠楼那件事,咱们愁的不知怎么好,人家警察同志一出马三两下就查出真相来了……”覃清蓦地顿住,若有所思。
郎泽眼睛一亮,跟他想到一处了:“咱们报案,请公安机关介入。”
“这么做影响很不好。”覃清沉吟,略一顿,说:“要是余院长同意,情况又不同了。”
看着郎泽没往下说。
医院上下谁都知郎泽是余远昆得意弟子,两人关系密切。
想要余远昆同意,郎泽去说最合适。
余远昆不会同意。
家丑不外扬。
况且他对陈纯然好得过分,余远昆对此很是恼火,他去求情,不啻火上浇油。
从医务科出来,郎泽出了医院。
市公安局门前马路,行人车辆川流不息。
郎泽徘徊许久,几次往里走又转身。
“朗主任,你有事?”王翊从里头出来,喊住郎泽,见郎泽凝眉思索,笑道:“朗主任你不认识我,我妹妹在烧伤科住院过,我认得你跟陈大夫,前几天那个患者跳楼事件,我跟同事过去处理的,还碰到陈大夫了。”
郎泽眼睛一亮,“你觉得陈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对病人关怀亲切如待亲人,个个大夫都像她那样就没有医患矛盾了。”王翊说着,想起李根跳楼事件,尴尬一笑,“医患事件当然不都是医生的错,遇到不讲理的病患,医生做的再好也没用。”
郎泽毫不在意他的失言,抓住他胳膊往角落拉,“有件事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