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远去,一直躲在暗处的阿呆无声无息走了出来,眼中是满满的担忧与心疼。
张葆慈爱的看着他,无声笑道:“这么多年,为师已经想开了,大不了一死而已,不必介怀。只是这寨子若是没了我这个老寨主,不知又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站在窗外的张小歪瞬间睁大了眼,极力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师父您就让徒儿去寻访名医吧,即便踏遍这世间所有土地,我也定要找到那解毒良方,您还年轻,断不该是如此结局!”阿呆双手快速变化着,嘴唇颤抖,极力忍着将要溢出的泪水。
“不了,能找的地方,为师都已去过了,何必徒劳,我更希望在最后的日子能有你们几个陪伴左右。师父一生虽未能得偿所愿,娶妻生子,但有你们四个已是足以。希望你们都能过得比师父肆意,成个家,也过一过安定幸福的和美日子,这样为师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些!”
阿呆猛的跪倒床前,一头扑到师父的腿上无声啜泣。逐渐宽厚的脊背一抖一抖,哭的肝肠寸断,委屈至极。
窗外之人冷冷一笑,挑起的凤眼微微眯起,勾了勾嘴角,闪身离开。
此时的前院,西厢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各个都是没精打采,彷如饿了多日一般。幸好催吐的法子提的还算及时,年纪轻体力好的人已经恢复的与往常无异了,甚至有的人根本没有经历毒发这一遭儿。
身体已无事的青壮汉子手脚麻利的打扫干净各处脏污,之后便站在西厢外时不时搀扶一下将要摔倒的兄弟,或者帮着抬走救治无效已经断气之人。除了屋里偶尔传出的哀嚎声,院子整体还算安静。
西屋里,郎中忙不迭的挨个儿诊脉开药方,方子基本大同小异,只不过有的某位药材下的重些,有的下的轻些。大当家站在一旁,默默维持着秩序,时不时地帮着分发一下药方。
“李姐姐,咱们还是回后院吧,这里也没什么忙可帮了。”
“好,先把郎中给张叔开的药煎上。”李澜儿扭转身,随着手拎药包的张小幺回了后院厨房,恰巧看到二当家在里面翻找吃食。
“二师兄,因为担心有毒,厨下的饭食都倒掉了,你若是肚子饿了,我这就叫福叔过来!”张小幺忙把药包塞给李澜儿,就要往外走。
“小师妹,何须如此麻烦!我听大师兄说李姑娘厨艺不错,由她做便好,我来煎药,你去看看师父吧。”二当家和煦一笑,脸上瞬间绽放光彩,仿佛旭日暖阳一般。
张小幺愣了愣,扫了一眼神色不明的李澜儿,迟疑道:“李姐姐,你行吗?”
“哎呀,小师妹,你就去吧!我这做师兄的哪能让师妹照顾,一会儿我吃完饭就去师父那里寻你。”他语带嗔怪的推着张小幺出了厨房,这才转回头收敛神色,一抬手指了指锅灶位置:“李姑娘,受累了!”
李澜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淡淡一笑:“二当家这是有话要说吧?”
闻言,他面色一凛,舌头在唇齿间转了一圈儿,低声道:“先填饱肚子再说!”话落,一把接过药包,走去屋角柜子处拿取熬药的陶罐儿。
李澜儿无法,只得走到锅灶旁着手忙碌起来。两盏茶左右的时间,蔬菜粥的香味渐渐溢满整个厨房。引得蹲在药罐儿旁的二当家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时不时瞥一眼灶台位置。
不一会儿,一满碗热气腾腾,喷香扑鼻的蔬菜粥落在了锅台上。“二当家,粥熬好了,请过来吃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药罐位置,伸手去要他手中扇火用的小扇儿。
“嗯!记住了熬到一碗水的量就可以了!”二当家低声叮嘱一句,将扇子递了过去。
修长手指上,骨节分明,袖口处若隐若现一根红绳,上面穿着一截辨不清材质的米白色物事。李澜儿眼神不经意扫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他瞥见,迅速掩了手腕儿。
一碗粥下肚,二当家这才开口:“李姑娘是哪里人士?为何要住到我们狼王寨这满是男子的贼窝里?”
“嗐,无奈之举罢了!再说,小幺妹妹不也是女孩子吗?”李澜儿不明他为何有此一问,毕竟自己与眼前这位二当家只见过两三面儿,实在算不上熟悉。
“她是寨里的四当家,我们的小师妹,寨主的四徒弟,自然不同。”
“嗯,那倒是!”
“所以,你是为何而来?不要妄想顾左右而言他,我不吃这一套!”他明显有些气恼李澜儿的刻意避重就轻。
“我之前已说过了,是到这里暂住的,二当家不会只来问这个的吧?您若想知晓更详细的情况大可以去问寨主啊,寨主也许知道的比我还要详尽。”她想来想去,果断搬出了挡箭牌。
二当家果然气恼,微眯着双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一脸讥诮:“姑娘莫不是个孤女吧?”
李澜儿手上动作一滞,转瞬又恢复过来,依旧从容的盯着要药罐子,缓缓扇着风。
“唉!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孤女大多活的艰难,不是被卖作丫鬟仆人,便是沦落到烟花柳巷那些腌臜地方,李姑娘如今也算是幸运了。只不过这山寨未来易了主可就不一定了,毕竟没有寨主的庇护,什么事都不好说了啊!”他状似感慨又带着些惋惜的叹道。
李澜儿脑中立即闪现郎中口中说出的话“大人身体里的毒,在下虽辨不出是何种,可也不难发现已侵入五脏六腑,以在下的医术实在无能为力。”那就是说寨主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糟,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若是没了寨主,谁还会念及与蒲大侠的交情?在这个陌生时空,她举目无亲,又想不起原主的身世,根本无处安身呀!
见她眼神闪动,张小歪冷冷一笑,继续道:“我这个人一向钦佩有才能之人,若是姑娘对我有用,便不必担心将来会无所依仗!”
李澜儿眼光飞转,心内不觉发慌。阿呆是个不能言语的,一寨之主肯定不会是他,小幺虽与自己关系缓和不少,甚至以姐妹相称多日,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纵观上一世的电视剧电影,甚至小说里,都很难见到有哪个女子可以担任寨主之位的,所以她也不太可能。大当家......大当家虽是男子,但头脑明显差点儿意思,只是不知张叔会不会念在他还算良善的份儿上将位子传给他。脑中七七八八的想法令她不觉停了手上的动作,只一门心思担忧起了未来之事。
“药好了!”二当家突然出声,惊得她急忙后退两步,身子撞上了一旁的木架,再抬眼一张略带狡黠的凤眼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怎么?李姑娘这是想出神了吗?”他收回身子,用厚布垫着端起了药罐,支使道:“拿个干净碗来!”
“哦哦!”李澜儿慌忙起身,跑到一旁柜子处去拿陶碗,刷洗干净放到锅台上。
他小心地端起药罐开始倒药汤,“我只要你多关注一下寨子里发生的事情,比如我师父的病情,几位师兄弟的动向便可,等闲下来可以讲给我听听。”
“你是要我监视寨子?”
“诶,别说的那么难听嘛!什么叫监视?这是你日日生活的地方,闲聊而已嘛。再说了,难道你真想将来流落街头?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啧啧啧,不好活下去啊!”他一脸怜惜的瞥了她一眼,将药罐放在灶台上,自己则端着药碗出了门。“姑娘好好想想,孰轻孰重自己仔细掂量一二......”
“张叔请您一定要活得久一些,我不希望您有事啊!”李澜儿站在那里,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出声。很明显,她若真的按着二当家的话做了,未来肯定难免受制于人,可除此之外,她还能如何做呢?
将东西一一收拾妥当,她默默地出了厨房。看了一眼主屋方向,又扫了扫前院儿,最终还是迈步去了主屋。
此时的张葆已经在小幺的照料下将药完全喝下去了,正靠坐在床头听着二徒弟‘汇报工作’。
“......薛主簿已然出发,我自作主张为他请了两个镖局的人保护周全。”
“嗯,这个应该!信送的怎样?”张葆点了点头。
“信......送是送到了,可那旺汌郡的郡守并没有让我进去,只命人传了话儿出来。”
“无妨,这种交易本就见不得光,小心些是应该的。”
“不是,我总觉得他这条路未见得行得通。传出的话...内容是‘力之所及未见可用,不久将退避尔。’”张小歪一脸担忧。
“难道他要告老?以他的年岁不至于呀......郡守府门前有何异常吗?”张葆紧蹙眉头,疑惑问道。
“徒儿不知,不过郡守府门前确实很清静,门房的小厮也一副谨慎模样,会不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也许吧......”
山下军营.
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长驱直入营帐,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遇见。
“报......”到了主帐近前终于见了人影,他大吼一声,却无人回应。疑惑地跳下马,站在帐门外双手抱拳:“边关急报,请牙将王瑞,副将郑廷远接令!”
等了好一会儿,帐内终于有了反应,先是东西落地的响动,接着便是腿脚曳地的声音。他猛地上前两步,掀开帐帘,却见王瑞灰头土脸一脸颓败的正向外爬行,见到来人,立即红了眼:“水...我要喝水,我要吃饭!”
传令兵立即搀扶他起来,不敢置信的道:“您这是饿的?怎会如此狼狈?”
王瑞拼命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难耐之下忍不住咳嗽起来。
“好好,我这有水,您先喝上一口润润嗓子!”他急忙将人扶坐在椅子上,转身去取马鞍上的水囊。
“咕咚咕咚”直将水喝得一丝不剩,王瑞才缓过气来,恨恨的道:“我们本急着行军赶路,途中休息时恰巧停在这狼王寨附近,没想到此地竟邪性至极,先是降下雷火惊走了马匹,烧毁了粮草帐篷,后又令所有人神志混乱甚至直接睡死在梦中,我也是对着牛头马面好一顿磕头才险险捡回一条命。以后断不能在此逗留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如此歪曲事实,传令兵不觉冷了脸,直起身子大声道:“牙将大人接令吧!”
“接令?接什么令?”王瑞一脸诧异。
“当然是将军的军令!”传令兵不待他再问,直接将怀中卷轴递了过去。
王瑞疑惑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落下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