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怕被她这样的女士问起与眼镜子离婚的事情,不是指恐惧一类的害怕,而是怕不被同类理解。就像只有女性才会往往对女性格外苛刻那样,你几乎无法分辩其中的道理。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世人都认为应该如此。”
“你应该体谅他。”
“他也是有苦衷的啊。”
“就不能看在曾经的感情上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其实是已经有了别的人,是么……”
诸如此类或好心或恶意的“劝解”这半年来我听得已经足够多了,每一次都无异于被人蛮横剥开伤口。
我的痛苦,于世人而言不过如此,即便曾付出沉重代价,亦不过只是他日闲聊中的一个小话题。
虽说难免有迁怒的成分在内,这样的话也确实让我平白对眼镜子多了一股怨念。
原本我并不怨恨他。
即便曾经躺在病chuáng上等到最后也没能等来丈夫的身影,我终究深爱着坂口安吾这个人。
但我也用生命证明了一个道理:并不是相爱的人就一定能够相守。
哪怕我再生性喜静,再享受孤独,成年累月的寂寞也会压垮一切努力。现在的我是真怕了,害怕满室挥散不去的寂寥。
如果这位夫人开口也是那些劝和之言,我想我绝对会崩溃失态,立刻打车跑去内务省泼红油漆举条幅抗议也不一定。
“你看上去不太好,需要热茶吗?”
种田夫人的声音很好听,安静舒缓,亲切的关怀让我格外难受,我宁可她把我当做空气:“……”
这半年来已经很少出现这种完全拒绝他人的状态,没有为什么,就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不想jiāo流。
种田夫人误会了,她真以为我有哪里不舒服。急忙出去找人送了热茶来,又试过温度才将杯子塞进我手里:“先暖暖手,等凉一些再慢慢喝。”
“……”接过茶杯,微huáng的茶水氤氲着淡淡香气,情绪逐渐稳定:“抱歉。”
“啊,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吓到你了呢。”她抬手帮我拂开不知何时被冷汗打湿的额发:“我只是来警视厅申请隔离保护而已,你想得太多了。”
“隔离……保护?”我有点傻眼。
这种请求,多半用于遭遇变态跟踪狂之类的困境,或者离婚后一方纠缠不休,另一方也有权向警察提出申请。
“是啊,说来也不怕你笑话。”种田夫人抿嘴笑得温和狡黠:“我们那个年代婚嫁都比较早,也没有现在所谓的婚姻届一说,自然办不了关于离婚的手续。想要分开只需各自居住就好,我现在年龄也比较大了,不想再和父母挤在娘家,申请了隔离保护后另寻他处居住即可。”
“……”
这绝对算得上是惊吓,我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您……要和种田先生离婚?”
“不是要,是必须呢。一把年纪几十年来分分合合好几次,实在也是累了。每次都要劳动父亲母亲居中调和,我也很没有颜面呢。”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掌心:“剩下的人生呀,我想为了自我而活。”
“你还这么年轻,不要像我这样活到头发快白了才想明白。先要对自己好一些,然后再把剩下的爱分给其他人。”种田夫人惬意的靠进沙发靠背里啜饮茶水,看得我忍不住学着她一起将茶杯送到嘴边:“您找到合适的住处了吗?”
“还没呢,有朋友希望我能过去,但是……总觉得太给人添麻烦了。”她抿嘴笑得和煦:“现在我只想先和警察先生们谈好条件,然后去和服店作身新衣服。终于不用把种田家的家纹穿在身上,心情也舒缓许多。我看你现在不太忙的样子,一起去吗?”
和服这种传统着装,只有父母还在世时有人替我准备,成人礼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种田夫人的邀请让我既意动又踌躇。
——我不确定乱步先生能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但是放他自己回侦探社,这件事更不现实。
“我……”
“我搞定啦~小chuī雪我们回侦探社吧!”
名侦探从外面探头向茶室内看,然后“呼喇”一下跳进来:“秃头大叔家的阿姨!”
我:“……”
乱步先生!您这样称呼一位女士一定会被打的,绝对会被打的!
种田夫人只是笑:“啊拉,这不是福泽先生家的小侦探吗?好久不见。”
看她没有生气的样子我长出一口气:“夫人希望能有人陪她去和服店,乱步先生愿意一起吗?或者我叫个车先送你回侦探社。”
反正他的报告都是我在做,早一点晚一点还不是我说了算。
“隔离保护?”乱步先生突然咧嘴笑开,十足十的幸灾乐祸。他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戳下号码:“社长社长,秃头大叔终于被他家的阿姨踹啦!为了庆祝我和小chuī雪陪她去和服店做新衣服哈,下班后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