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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野风萧飒水潺湲

  深巷幽谧,抬头可见墙内树影婆娑,瓦檐垂藤。偶有车马过,垂梁下悬炉白烟喷薄,徒余一径香尘。

  桐拂将那瓷瓶握在手中,盖子已除了,那香气虽浓,但在这外头,似乎很快就散了去。桐花蜜,正是桐花凤最喜食之物。若那桐花凤随在兮容左右,闻见这味道,该是会出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月移中天,桐拂略有些失望。方才经过李景隆的府园,特意多停留了一阵,却并无动静。

  自巷道走出去,眼前难得一片开阔地,河渠在此汇作一方湖面。周围苇草繁盛,虽无人家相近,却也生着稀疏几树绯桃、绿萼和海棠。无人照看,月色清辉间反有野趣。

  她在湖边寻了块平石坐了,自此处望过去,小湖对岸楼阁影影绰绰,似乎正是李景隆的宅子。也不知是否因着幽禁的缘故,整座院子里没有半分灯火,看着竟比眼前的野池无人地更添荒凉。

  看了一阵子,觉着有些饿,她索性将那瓶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异香沁入心脾,方才的乏意顿散,心思难怪这小凤挑嘴,这寻常花蜜比起这桐花蜜确是差了几分。正欲再喝,耳边听得车马声近,竟是冲着自己这边过来。

  桐拂扭头看着那车马依稀是官家的形制,忙避去一旁密密匝匝的芦苇丛之后。心里就有些悔,这一带平素不常来,就是因为高门深户的,比寻常地反倒麻烦事儿更多,若听着了不该听的……

  那马车停在她方才坐的地方不远,驿车之人下了来冲那车里压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远远避开了去。

  没过多久,又有马蹄声迫近,听着有人翻身下来,直走到那马车旁,“喝酒就喝酒,这找的是什么鬼地方……”听声音是个男子,而且不知怎的,桐拂觉得这么听着有那么点耳熟。

  紧接着车里的人掀帘而出,“这里怎么不好了?不比那条闹腾的秦淮河边上强?还是说,卢大哥你就好那一口?”这声音似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听着,也有那么一点耳熟。

  二人走到湖边,一起坐了,传来酒坛子被搁下的声音。桐拂心里叫苦,这是真打算在此处边喝边说上话了?早知道方才就入水遁了,眼下离得太近,入水很容易被发觉。

  “大老远跑这儿做什么来了?定是溜出来的。”那男子道。

  “什么叫溜?腿脚长在我身上,我高兴上哪儿就上哪儿,谁拦得住?”

  那男子轻嗤一声,“回头被抓回去,别哭!”

  “他们没心思管我!嗳,你信不信,估计八成还没发现我跑出来了……”

  “你爹和你二哥,倒是可能还没发觉,不过你那位大哥……你就别想了,估计你一脚踏出宫门,他就晓得了……”

  二人碰了碰酒盏喝了一回,那男子又道:“你这次带了几个人出来?”

  那女子哗啦啦地忙着斟酒,“挺多的,丁琏、李蕴还有莫庸。”

  “就仨?还挺多?”那男子咂舌,“你可晓得近日这京师里头,除了你们,还有西南边来的?你就不担心你的小命?”

  “宫里还不一样,虽有我大哥派的人日夜守着,又何时安稳过?与其憋在那里无人问津的,不如到这里逛逛……”

  桐拂听了个一头雾水,这宫里宫里的,难不成是大明宫里跑出来的公主?要么是哪位王爷溜出来的郡主?不管是哪儿跑出来的,给自己撞上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可说得明白……再有,西南边来的人?那天廖卿神神叨叨说的没头没脑那几句,可是与这个有关?

  才想了个开头,听见那男子忽然压低声道:“阿笙别说话!有人……”

  这一句听得桐拂一身冷汗,自己没曾发出过声响,怎的会被发现?

  就听那男子将那叫阿笙的女子拖起身,欲往马车那里跑去。桐拂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箭矢破空的声音,尖利刺耳,钉在马车身上笃笃声不绝。她拨开苇草,看见那男子手中握着短刀,将迎面扑来的箭矢一一拨开,勉强护着身后的人。

  眼见他渐渐势弱,一不在意肩上顿时中了一箭,桐拂再顾不得,将苇草分开呼道:“避入这里!”

  那二人回头,短暂的犹豫,双双避入苇草丛中,与桐拂一起伏低了身子。乱箭纷纷入来,但被密密匝匝的苇草层层遮挡,很快失力而散。

  苇草丛中黑漆漆一片,桐拂压低声音,“没别的法子了,只能走……”

  “水里”二字,同时也从那男子的口中而出。当下三人摸索着往苇草深处走去,脚下泥土渐湿软,很快到了水畔。

  “会水?”桐拂问。

  “废话,老子当然会!”

  恰浮云散,月光落,桐拂瞧清楚了眼前的人,“卢老伯?!”

  卢潦渤亦是一愣,很快回过神,将身边的女子扯到身后,“又是你!究竟何人?为何偷偷跟着?”

  桐拂没好气,“是我先到的这儿……得了,你们赶紧的,往东面游,看见那棵最高的树了?从那儿上岸就是条巷子,顺着巷子走紧跟着往西,很快可以到河边,那里人多船多……”

  话没说完,卢潦渤已搂着那女子翻身下水,一眨眼就游远了。桐拂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

  桐拂自水里出来,回身瞧着并无人追上,幽暗的湖对岸似乎也没什么动静,急忙踏入巷子。瞅着前面并无人影,她不得不赞叹了一回卢潦渤的水性,搂了个大活人自己受了伤还能游得这么快……不过,这个凶巴巴造宝船的,怎么跑到这地方和一个逃跑的郡主喝酒?

  没走多远,听见前头车马辘辘,她急忙避让到一旁,这一身湿透了的独自夜行,实在可疑。不料那车马居然就停在眼前,那车帘里伸出一只手将那帘子打着,就听见熟悉的咬着牙的一声,“你是不是太闲了?”

  桐拂一呆,抬头看去,“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