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沈木凡跟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往常他话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孟小白说着,他听着。今天却反过来,他似乎,就是特意来倾诉的。
“再后来,他得了抑郁症,听说自杀了三次,又救回来了。但是你知道吗?这些我都不知道。”他嘴角边浮现出淡淡的嘲讽,凉薄的笑里藏着几分落寞,孟小白抿着唇,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毫无反应,自顾自笑着:“我是不是,枉为人子?”
“沈木凡……你别这样。”他眼中的淡漠和悲凉,孟小白只看一眼就心生不忍,拉他袖子没起作用,鬼使神差的,她干脆就抬高了手去捂他的眼睛。她的指尖才刚一碰上他的眼角,就被他一把攥在手里,他双手捧着她的那只手,弯下腰,将脸埋进她的手里,虔诚地亲了亲她的手心,痒痒的,带着一点儿湿热的、软软的触觉。
她愣愣地看着他乌黑一团的头顶,心里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脑子完全停止了运转,懵了。
“沈木凡……你……”
“叫我的名字。”
“木凡?”
“小白,”沈木凡沉默了好一会儿,小白惴惴不安等着他的下文,有点儿搞不清楚他的想法。他要出国,父亲得了抑郁症需要人照顾,所以,他的父亲人在国外?这就是他突然要出国的理由吗?
然后呢?突然跑来她家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说完以后呢?他究竟想干嘛?
沈木凡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来她家的。机票定在明天上午,归期难料。原本,他只是想,无论如何都要走之前再见她一面,但也只是见面而已。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沈木凡没料到,一见到她,自己会如此摇摆不定。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可是,他根本无法劝自己对她放手,只要一想到将来她会用这么温柔怜惜的眼神望着另一个男人,他就会恨不得毁灭全世界。
“因为他爱她,所以,她也只能爱他。”不知道是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如今,他才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你愿意等我吗?”他攥着她的手,她的指尖凉凉的,手心里微微湿润,这是紧张了?
“沈木凡,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小白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乱了,她努力缩着手,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沈木凡看她皱着眉,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她的背微微向后弓,她的脚步正在努力后退,他看出来了,她想逃。
可惜了,他不会让她逃的。
他的确如愿放开了她的手,却转而揽住了她的腰,在她放松戒备一瞬间,邪魅一笑,紧紧把人搂进怀里,又在她用力推开他之前,弯下腰在她的耳边低语:“小白,快答应我,没多少时间了。”
她果然停下动作,问他:“什么?”
他勾起嘴角,无声地为自己的卑鄙喝彩,放纵着内心的邪恶占了上风,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放低了声音,刻意让语调变得卑微可怜:“小白,回答我,你愿意等我吗?”
小白还在为他刚才的话耿耿于怀:“刚才说没多少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他抱着她,感觉着怀里的人渐渐从僵硬变得柔软,立刻不动声色更加贴近她,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一边不忘可怜兮兮地诉着衷情分散她的注意力:“机票就定在明天上午十点,我没多少时间等了,所以,小白,回答我好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打算如实向她交代清楚:“等入学申请通过,我会在那里上大学,最多三五年,我一定回来。”
回来——是他对她的承诺。
而她却并不在意,淡淡“哦”了一声,只是不再挣脱,任由他继续抱着。
“所以,你到底等不等?”狡猾的狐狸这回气不顺了,她就只会“哦”吗?
“所以,干嘛非得要我等呢?你到时候直接回来不就好了,又没有人会拦着你。”孟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脑袋慢慢恢复了运转,他这一转身就要出国,她一个连出国机票都买不起的农村丫头,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可她就是不告诉他。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作为一个记忆不全的、对很多事无法确定的、甚至整天患得患失的“病人”来说,也许,在他面前,她也就只能从这些小心思里找到点儿成就感了。
沈木凡终于舍得松开她,双手按在她的肩上,看着她温顺地垂着眼,两只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就是不看他,哑然失笑。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小丫头平时看着迷糊,关键时候倒是聪明得很。
不过这样也好,不在的这几年里,他才能安心一点儿。
他低声笑着问她:“所以,孟小白同学,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沈木凡的神色轻松而愉悦,原本以为自己会是单方面的强迫,却没想到,小丫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季节了。从一厢情愿,到两情相悦,沈木凡想,今晚算是不虚此行了。四目相对,他的眼底流淌出潺潺笑意,绵延不断,她的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她对他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沈木凡却从中嗅到了不怀好意的气息。
“这个问题,”果不其然,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等你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那天晚上,沈木凡和小白并肩坐在星空下,像不久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他用难得平和的语气,断断续续又对她说了很多很多自己的事情,说起他的母亲和父亲的相识,说起他母亲的温柔天真,说起他曾经幸福的童年。
“妈妈和小姨喜欢结伴出去旅游,谁知道,遇上了交通事故。”他就这么轻描淡写说起了母亲的死,然后讲起了父亲的创业。
他说:“我爸是那种很严谨的性格,跟妈妈的性格完全相反,他工作起来很拼命,经常熬夜通宵,后来创了业,就很少回家了。”
他说:“我以为他是工作忙,以为他是借工作忘记我妈去世的伤痛,所以一直以来都很配合,从来没关心过他什么。”
他说:“我其实早该知道的,以爸爸对妈妈那么深的感情,他那么依赖她,却一直表现得那么平静一定有什么问题。可我从来没想过,会是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