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只好盯着前面安归驾车的模糊背影出神。胡人身量较中原人更高大,而安归更是猿臂蜂腰,俊逸非常。她更喜欢他的容貌一些,本对身形没有太多感觉,但今日见他为自己驱使墨车,才从心底忽得升起一股满足感。
依照周礼,新婿亲迎时为新妇驾车以示敬重,但也只是片刻而已。不过还是令燕檀心中雀跃万分。
她盯着他的背影,劲瘦的腰肢和有力的臂膀,某些旖旎的画面忽而又不受控制地溜入脑海之中,又把自己羞得面色绯红,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才堪堪止住。
墨车的车轮缓缓转过三周便停了下来。安归一跃而下,将手中缰绳jiāo给御者,转而登上了前方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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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去,燕檀隔着帷幔,隐约看到街边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百姓手中提着灯,几乎汇成了长街之上的一道星河。
细碎的jiāo谈之声落入她的耳中,好似是嬉笑与恭贺之声,但又不太听得分明。燕檀捏紧身上的衣裙,忽然意识到,从今日起,她就是真真正正楼兰的王后了。
“王后”,听上去又威严又郑重。她从未在此高位,更何况又是出自中原的公主,孤身来到异域,看着街边摩肩接踵的异族百姓,不免开始忐忑。
她不只是安归的妻,也是西域这么多百姓的倚靠。她对这里尚未有多么了解,真的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么?她能担得起他们眼中的期盼么?
燕檀低垂眉眼,一反常态地大气也不敢出,坐在那里沉沉思索。直到萨耶掀开帷幔,要上前来扶她下车辇,她才发觉已经到了王宫之前。
安归上前来迎她进入宫门,一路相携,同她步入宏大瑰丽的寝宫。
寝宫是安归命人装扮的,燕檀之前并不知道是何种模样,直到步入大殿之内,才为眼前所见惊艳不已。
整座宫殿是西域的建造风格,但宫中陈设则是仿照中原的样式,胡汉之制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就连正殿中依周礼而布置的酒尊、鼎、案几等古朴之物也并无半点突兀。
而殿中除去大婚所用器物,还摆放了一些奇珍异宝。燕檀用余光略略一扫,便认出几样西域独有的香具,不由得牵了牵嘴角。
安归的确很是用心。她几乎可以想得到,他一定是在命人布置这里时,一面翻阅汉家古籍,一面思考着她平日里的喜好,以及日后他们在此生活的种种。
一列侍者鱼贯而入。萨耶端来铜匜铜盘替安归盥洗,而替燕檀盥洗的则是毕娑。
难得见他如此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恭敬地对待自己,思及初见时他一副倨傲模样,燕檀还乐从中来地挤眉弄眼逗了逗他,然而毕娑却不为所动。
待两人盥洗过后,侍者来禀告安归馔食已安排完毕。见燕檀猛然亮起来的眼睛,安归一笑,便邀燕檀相对入座。
宫人们已经在案上摆好了肉酱、鱼、兔腊、黍和稷。
而这些馔食并非供新人随意食用,而是需要在司仪的主持下祭祀过后,每样取食三次,而后漱口饮酒。此礼唤作“同牢合卺”。燕檀知悉周礼,早有准备,每次获准取食时都尽量取最多的分量,而后以袖掩面送入口中。
如此一来,三次取食她也能吃得半饱。司仪面露无奈之色,安归则一手支着案几,看得乐不可支。
第三次祭祀取食后,宫人服侍她漱过口,便端来一只托盘,盘上盛着一只被破成两半的卺,卺中盛有清酒。
安归取下半只递给燕檀,她这才发现这两只合卺之间以红线相连。
先前她和元孟的合卺酒可没有这红线。
燕檀抬起头来,同安归笑意盈盈地对视一眼。
他的小心思可真多啊。
两人躬下身来,相对饮酒。酒并不烈,还有些甜味,很合她的胃口。待到合卺中的酒水饮完,这一场大婚最繁琐的礼节便也结束了。
二人答拜后,宫人便上前来撤下筵席,除贴身随侍的婢女,其余侍者皆出寝宫去。安归捏了捏燕檀的手,说了一句“等我”便转身携着毕娑前去偏殿。
霎时间正殿中冷清了下来。萨耶上前服侍燕檀脱去繁重的礼服,而后理好置于托盘中,又转身替她前去铺设卧chuáng。
待她做完这些,便笑盈盈地上前来对燕檀行了一礼,颇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娘娘大喜”。
萨耶又凑近她,低声道:“夜间我同陛下的贴身侍者就在门外候着,娘娘和陛下若有什么需要唤我们便是。”
燕檀听懂了她话中的暗示,不由得跺了跺脚,脸上羞得通红,萨耶连忙笑嘻嘻地端着托盘出了寝宫去。
一队低眉顺目的侍女进到宫中来,将室内一应灯烛全部撤下。方才还灯火辉煌的热闹寝宫一下子变得漆黑又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