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归举箸去取炉中捞已经煮熟的肉片,面上一片餍足之色:“我听说,王兄与那华阳公主十分和睦,毗伽动了好几次怒。而赵国的安西侯,也是同华阳公主一同出现在楼兰城中的。”
骨咄终于怒不可遏,开口骂道:“元孟这叛徒,我听闻此事后立即赶来楼兰见他,唯恐他怀疑是我们匈奴人做事不够利落,耽误了两国的谋划。他却对此事含混再三,道是局势尚不明朗。我早就觉得,元孟并不可信——”
他举起酒杯,遥遥对安归道:“多谢你的提醒,果然还是自小在匈奴长大的人更值得信赖。我这便向单于进言,匈奴不会再与元孟有所往来。想来单于也愿意全力支持你继承楼兰的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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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中宫寝宫之内,元孟立于高窗前,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西宫彻夜未熄的灯火。
在他的身后,一名轻纱覆面的异族女子优雅侍立。女子妃色衣裙若隐若现地遮蔽着丰满的蜜色胴体,声音如同传说中的女妖一般蛊惑而悦耳:“小殿下与骨咄jiāo好,竟然已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甚至不欲在殿下面前隐瞒,想来匈奴人已不可信。”
她轻轻开口,眼睫微颤,褐色的大眼睛看向元孟,藏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殿下还在犹豫什么?”
第二十八章文学城独家发表。……
燕檀被裹挟着凉意的夜风从混沌思绪中唤醒,才发觉自己已经对着那方绢帕出神许久了。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chuáng沿,被初chūn的夜风激得一个哆嗦。身旁垂下的帷幔被凉风chuī起,蹭在她luǒ露的脚踝,有些痒。
而毗伽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早就携侍女心满意足地离开。方才萨耶花容失色地跌进殿中告罪,也被燕檀挥手屏退了。
四下里唯有风穿过长廊发出的呜咽声。
手上那方绢帕上写的匈奴文字是她根据记忆里玉牌上的文字所描画下来的。好在她的记忆还算清楚。
作为jiāo换,毗伽告诉她,匈奴文的意思是“王侯合昏,千秋万岁”,会写在匈奴单于赏赐给新婚匈奴王侯贵族的礼物上。
解答完燕檀的疑惑,毗伽将绢帕丢回她的怀中,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警惕地问道:“你为何会知道这些匈奴文?”
燕檀含糊答道:“我曾在王宫中无意间撞见一名衣着华贵、器宇轩昂的异族男子,心中仰慕,却不敢上前询问姓名,便暗自记下了他玉牌上的文字。”
毗伽面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你们中原女子果然生性yín/贱,尚是殿下的姬妾,便暗自记挂别的男子。我若是将此事告知殿下,你——”
燕檀道:“我自知无法与公主争得殿下,不得不另谋出路。我也是忠心于公主,才会出此下策,请公主莫要告知殿下。”
“况且,”她抬起头来,向着毗伽狡黠一笑,“公主此时去殿下那里告发我,手中并无证据,怕是会惹得殿下不悦,还请公主三思。”
毗伽瞪大了双眼,气急败坏,但又不得不承认,燕檀所言正好道出她的软肋。
她没有证据。
偏偏燕檀也不恼,咬着唇笑意盈盈地看向她:“此间并无他人,我不妨对公主讲句实话。”
“我并非什么赵国的华阳公主,不过是楼兰城中一名家中遭难、流落街头的寻常中原女子。此番冒名进宫来本就是为了攀荣华富贵,自知比不得公主背后有权势滔天的母家,那便只好另择良木而栖。公主若是愿意为我引荐,实是两全其美之策。”
毗伽怒不可遏。这yín/贱不堪的中原女子非但自身言行下作,冒充赵国公主戏弄殿下,还要利用她堂堂汗国公主去行那鸨母虞婆之事,无异于是在当面羞rǔ她!
她正要张口唤人进来好好教训一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女子,然后捆到殿下面前,却又想起燕檀方才的话——公主此时去殿下那里告发我,手中并无证据。
可眼下燕檀竟自己将证据送到了她手上!若是她假意引荐,实则带着殿下撞破她的好事,不就有了证据?
毗伽欣喜若狂,而后将面上的喜色堪堪掩住,扬起下巴道:“那么一言为定,他日你若寻到这人,只管派人朝我递个消息,我自当替你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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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被凉风chuī得身上阵阵发寒,于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窗子关紧。
如今她没有玉牌,自然也失去了能够直接指认凶手的证据。更何况,以目前楼兰王宫中的形势来看,恐怕就算她拿出玉牌,也是徒劳。
国王久在病榻,不问政事,元孟在赵国与匈奴之间摇摆不定,而安归更是……
她叹了口气,继续想着,恐怕唯有她亲自动手,才能够查清幕后真凶,替金雀和裴讷之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