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依依不舍,三月后,良辰吉日,铃儿穿着缬彩坊特制嫁衣步上花轿……
不然。铃儿为方便竟一掀盖头利落翻身上马,与赵县令同驾一骑。别说,这新嫁娘从后面亲近环抱着,新郎官面上更是意气风发。但二人也皆含羞面上绯红,更衬得二人都好气色。可叫人看出二人是情比金坚,天作之合,才是喜结良缘,并非尊长乱点鸳鸯。
“噼啪!噼啪!噼里啪啦!”盛放的爆竹一路从皮府响彻城东门。
路上行人皆叹,紫微舍人府里的一个小丫鬟长得都恁是娇俏,也恁得好福气了。她得嫁郎君是前不久刚得意离京的新科状元,赵县令的容貌许多路人还认得。瞧那赵县令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但似性子格外老实内敛,听说其家中尚无任何妻妾。铃儿可是明媒正娶,嫁过去就是正牌的县令夫人。而且,二人如此并驾齐驱,可表夫妻二人同心,家中地位并齐,这赵县令或都不会再娶妻妾?
“哇!那就是缬彩坊特制的嫁衣呀,真气派!真好看!”这时,一观礼双髻小童嫩声清脆叹道。
细观其脸色白皙红润,五官精致姣好,该是个女娃儿,被她父亲高举在肩膀上观礼。小女童站得高,指着铃儿叹声也是叫附近之人都闻。霎时间,大家的关注点都从铃儿的脸上转移到了身上。
只见铃儿朱红嫁衣,料子鲜亮似已是极品。这迎着初升的朝阳,本是和煦,但竟还映得这嫁衣阵阵反光。众人细一看,不由惊叹哗然。这嫁衣上绣对开金凤凰腾云,竟当真是用金丝线所绣,可不只是金色的棉线,是真金线!一双凤目嵌硕大红宝,长长凤尾还缀红、绿、蓝三色水滴状宝石。再看其下裙,裙摆百花盛放,上图百鸟朝凰,竟皆也是金丝点缀银丝所绣,鸟目、花蕊也皆嵌黄、绿、蓝宝。
皮府嫁丫鬟真是好大的手笔!
铃儿这身嫁衣听说是皮府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嫡小姐皮二月所赠,缬彩坊五间连锁皆暂停了制衣、造宝买卖,全部绣娘匠人汇聚一处,倾力费时三个月所制。这成品当真是巧夺天工,美不胜收!
人们议论着,都不敢猜,这套嫁衣价值几何。且看铃儿头上戴着的凤冠,本是掩在半遮的盖头下。随着马儿踢踏,那盖头不断偏移,铃儿干脆一把摘了下来不戴。
“哗——”
整顶足金的凤冠,镶满了五色宝石,甫一露出,便闪七色光华璀璨夺目,还有大串的极圆润珍珠做垂帘。不过是铃儿也嫌挡眼,暂将垂帘别于耳后。铃儿时不时抬手托一托那凤冠,感觉压头负担可重。铃儿这一抬手都不愿意放下,用手举着那纤细的脖颈还能好受些。人们一开始还没瞧出,这会儿可知道了,这一顶凤冠怕不就值金几百两。
此时,长长的迎亲队伍已从皮府走出街道大半。新郎官和新娘子走在最前头,有些人已是瞧不见,目光却又被那接连抬出的嫁妆牢牢锁住。
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胭脂水粉……明眼人一瞧就知全部出自缬彩坊,怕是能把一间缬彩坊的库存搬空了大半。
人人都知皮二月的缬彩坊不出两年来赚了个盆满钵满,但为丫鬟铃儿置备嫁妆如此,还是叫人心中叹休泛酸。
谁说给人做下人的命苦?偏偏这铃儿却只怕命太好吧!嫉妒的人心中都嫌铃儿出身,该是无福消受如此厚礼。曾经这城中嫁女儿,几多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没有如此大排场。她一个丫鬟凭什?
这时就又有人议论了,说铃儿不检点。细看铃儿,已是二十好几,合着她是皮曲氏陪嫁丫鬟,算她伺候了皮曲氏几多年,或都年近三十了?啧啧!老大不小,出嫁还不老老实实坐在轿子里头藏羞,骑马就骑马吧,还把盖头自己掀了。哪有新嫁娘面容如此现在人前的?也就是这丫鬟出身的不怕羞。
不管说出此番言论的人是存着什么心,附近的人听见了就都忍不住开始笑话铃儿,对铃儿指指点点。
那议论声可大,热烈的爆竹声响都掩盖不住。铃儿隐约听见了,心里多少苦涩,环抱着赵县令腰身的两手收紧,两手更是渐渐紧握成拳,抓皱了赵县令腰身锦绸。
眼看着铃儿脸上的笑容都快端不住了,尾随送亲的小二月心下开始后悔。
虽然早已想见。他们是商议好了,借着铃儿出嫁,不单单是皮曲氏和小二月都想铃儿嫁得风光,也好趁机再给缬彩坊造势。如此声势浩大,势必惹人妒羡。铃儿不怕,甘愿如此抛头露面以报答皮曲氏和小二月多年主仆情恩。何况母女二人为她准备了如此丰厚的嫁妆,她若不就此感恩报答,还怕自己当真无福消受。
可是,再是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听那些人说的叫是个什么话。她铃儿年近三十?皮曲氏三十好几了还浓眉淡画,徐娘半老做青春女子装扮不害臊?
“夫人莫气,”察觉腰身收紧,赵县令忙是回头安慰铃儿道,“你我年纪确是老大不小,但婚不怕晚,但求不错。得娶你为我今生妻,子贤夫复何求。”赵县令原名赵子贤。
子贤这边软语安慰着,面上仍是一贯浅笑,全不怕旁人指桑骂槐。说他赵县令是瞎了眼,都成为堂堂县令了,虽然在这京城里还不够看,但回到他老家还不是有大把好人家的女儿二八年华正值青春靓丽的愿意嫁给他。怎的他偏偏就要娶了铃儿这么个出身低微还不觉景的,净给赵县令添笑话。更骂铃儿绝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穿得再高贵华丽,她那粗鄙的气质都撑不起来。白瞎了那么好的凤冠霞帔,被她如此显摆得都落了档次。
“停!”忽然铃儿大声吆喝道,抓着子贤的手臂,强行叫停了马匹。身后队伍随之停下。
“呀!”附近几多女子惊叫。
铃儿竟踩踏着马背,高高站起身来。那身形摇晃不稳,笨重的凤冠几次好悬从她头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