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裴怀泠自嘲般扯了扯嘴角,然后重新阖上双眸,将里面的yīn鸷全然遮住。

  ……

  苏浔回到房间,在炉火旁烤了半天,才将身上的寒气消散。

  正在这时,药童给她送来了午膳,是荤素搭配的四个小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她早膳没吃,早已饥肠辘辘,便坐在桌前将满满一桌午膳一扫而空。

  吃饱了,她抻了个懒腰,望了一眼窗外。

  晌午刚过,正是北瀛最温暖的时候,除了轮岗的侍卫,其他人大多都在歇息。苏浔沉思片刻,换了一身厚实的百褶长裙,披上烟灰色的斗篷往后山走去——她要去看看秦长宁。

  她方才,无意间听说秦长宁被关在了后山的草屋里,她放心不下,正巧趁着此时无人,她便过去看一看他。

  后山光秃秃的,草木凋敝,苏浔爬上来,一眼就望到了草屋。门前把守着两个侍卫,苏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不避讳,迎面走了过去。

  侍卫认识她,见她走过来朝她行礼,问道:“娘娘来此地,是为何事?”

  苏浔直言道:“我来看看他。”

  当日她在陈涸的刀下保住了秦长宁的命,这些侍卫都看到了,知晓她和秦长宁有些渊源。而皇上也依她所言留了秦长宁一命,想来皇上并不在意。于是两个侍卫便让开,说道:“娘娘请进。”

  苏浔颔首道:“我很快出来。”

  她推开草屋的门,走了进去。

  秦长宁早已经听见外面的响声,见她进来,虚弱的面庞挂上笑意:“你来了。”

  他大概是失血过多,脸上还是苍白,苏浔看向他腹部的伤口,竟还在往外渗着血渍,她皱眉,担忧道:“你的伤口怎么还没好?我给你的药用了吗?”

  “用了……咳咳……”秦长宁说着,低声咳嗽起来。

  苏浔半蹲下身子,仔细看着他的伤口,大概是他伤得太重了,她给他的药于事无补。

  “无碍,我再养养便是。”秦长宁看着她凝重的眉眼,又淡淡地笑了笑,“你不要挂怀,此番,真的是谢谢你了。”

  苏浔直起身子,叹了口气。

  若是说从前,长乐帝昏聩bàonüè,她必然是站在秦长宁这一边的,然而如今……长乐帝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长乐帝,她也已经无法做出选择。

  苏浔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间谍做得真是不合格,早先偷兵符就被裴怀泠拆穿,如今还要中途反水,她望着秦长宁温和信赖她的样子,心里莫名觉得愧疚。

  “世子,你们……”苏浔想了想,试探问道,“你们还没有放弃吗?”

  “不要叫我世子,叫长宁便好。”秦长宁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眼中一片温情。

  “哦……好……”苏浔怔怔应道。

  “自父王被抓,平南府已经元气大伤。但是……”秦长宁弯唇笑了笑,“他早已经失了民心,没有我们,还会有别人,若我能活着回去,也必然会复起。”

  苏浔的眉眼沉下去。

  是啊,长乐帝的芯子被换了,没有人知道,只要裴怀泠还这样放任不管,那大祁的臣民,便会不休不止下去。

  这仿佛是一个死局,除非裴怀泠能……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他那张陌生、yīn冷的脸。

  苏浔颓然地叹了口气,他不会的。

  “咳咳……”秦长宁又捂着唇,轻轻咳了一声。

  他穿得单薄,即便是入了这寒冷的北瀛之地,仍旧仅着一件铠甲,苏浔担忧地望着他:“你受了风寒吗?”

  秦长宁虚弱地应了一声:“大概是吧。”

  他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苏浔伸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惊讶道:“你发热了!”

  “难怪这么冷。”秦长宁叹了口气,“没事,养养就好了。”

  苏浔却焦急起来,“不一定是风寒,很有可能是伤口发炎了。”她说着,伸手解开了他腹部胡乱包扎的棉布。

  果不其然,伤口掺杂着血水,肉眼可见开始溃烂。

  还好这次她是有备而来,苏浔从腰上扯下来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卷棉布还有一个药瓶,又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她将匕首放在草屋中的灯火上烧了一会儿,说道:“你这样不行,我再帮你清理下伤口。”

  “好,谢谢……”

  苏浔弯下腰,跪在地上,看他一眼,然后握着匕首,缓缓剜了下去。

  腹部传来尖锐的疼,秦长宁一声没吭,只咬牙忍着,额角疼出的汗珠一滴滴落下,沾湿了他的长睫,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眼前的苏浔眉眼中没有杂念,那双水遮雾绕的剪眸中全是认真,秦长宁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她低垂的墨色云鬓,她的云鬓上簪着一支白玉雕成的桔梗花簪子,这支簪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