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佛一为祈福,二为心宁,大仇得报之后,她自以为执念尽消、心如止水,可笑如今才发现
并不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了,她的心半分也没有安宁过!
避世换不来承瑞他们的性命,静观事态不过是任人宰割。虽说心有希冀,但荣妃清醒得很,胤祉登位的可能渺茫极了。谁叫她无宠无权,皇上对胤祉的宠爱有限,莫说与太子相比,连九阿哥也远远不如。
太子倒后,胤祉又凭什么胜出?
若是太子登基,重用的定是四阿哥五阿哥他们。即使胤祉站在太子这边,可他得了她的叮嘱,向来是一副尊重有余亲近不足的态度。
亲阿玛在位与异母哥哥在位的待遇,想也不用去想,完全是天壤之别。
胤祉需要战战兢兢地向人俯首称臣,就像她从始至终都是向人行礼的那一个。一开始是仁孝皇后,再到孝昭皇后,皇贵妃,温贵妃与宜贵妃……
而她蹉跎到死也不能受命妇跪拜,不能像郭络罗氏那样,让皇上不顾规矩也要携她去往毓庆宫。
这样截然不同的命运,周而复始,何其讽刺。
她唯一的女儿就要远嫁蒙古,往后再也见不上面了。三公主已同喀喇沁部落议好了亲事,静嫔生的四公主却不然,太后好似有留她在京的意思。
佛祖在上,这万万不能行。
“进宫二十几年,本宫竟这么老了……”未尽之语化作一声叹息,荣妃轻轻描摹着铜镜,眉目冷然,紧闭的双眼忽而睁了开,“那头的线索,全都抹了?”
方才她挥退了宫人,里间只剩自小伺候她的奶嬷嬷乌苏氏。听言,乌苏嬷嬷低声道:“回娘娘的话,抹了,隆科多绝不会觉察娘娘的身份。”
“嗯。”荣妃拨了拨腕上佛珠,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哂,温和道,“佟佳氏死都死了,还不忘给亲弟弟留下毓庆宫的人手,倒真真是姐弟情深。”
不等乌苏嬷嬷说话,她的眸光望向虚无,动了动唇,似是不忍:“小十一那孩子,谁不喜欢?本宫也爱极了。”
她与宜贵妃向来没有仇怨。
只是皇贵妃倒了,惠妃倒了,报仇之后心里空落落的,使得算计成了一种瘾药,再也戒不掉了。且宜贵妃早早摆出支持太子的立场……
隆科多朝懵懂无辜的胤禌下手,而她于暗中推波助澜,这是足以下十八层地狱的罪行,可荣妃甘愿。为了她的胤祉,也为了她自己,没什么是不能舍的。
“明儿请安过后,本宫替他念上一卷往生经,也当是赎罪了。”荣妃低喃着说,忽而视线一凝,“不对。”
乌苏嬷嬷提了提心,轻声问她:“娘娘?”
东六宫仍旧静悄悄的,荣妃的面色有些发沉。十一阿哥出了事,恰逢太子大婚,按理宫中早该乱了,皇上伤感之余下达捕令,为何到了现在半点消息都没有?
已是安置的时辰了。
荣妃拧眉,声音中透着不可思议:“失败了。”
翌日,是太子这对新婚夫妇入后宫拜见的日子。
荣妃心里存了事,早早起身却也不忘备上见礼。去往慈宁宫的轿辇行过宫道,远远一望,只见秩序井然,像是昨夜的“行动”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时运如此,许是chūn霖如何也接近不了十一阿哥,荣妃内心一叹。没过多久,轿辇稳稳当当地停在慈宁宫前。
她竟不是最早来的。
院里摆着一道贵妃鸾驾,是钮钴禄氏还是郭络罗氏?
这般想着,荣妃扬起一个温和慈润的笑。被宫人迎入正殿,很快,她的猜测成了真,只见宜贵妃陪在两位太后身边,正在说些什么,惹得太皇太后一会皱眉一会松开,面容浮上明显至极的怒意,双手甚至颤抖了起来。
太后也是如此。
“老祖宗!”苏麻喇姑为太皇太后顺着气。
云琇的声音不高不低,逐步走进的荣妃听得愈发清晰:“……老祖宗与太后不必忧心,皇上已然安排了下去。胤禌那孩子机灵着,实在出乎臣妾的预料,得遇刺客也是不慌不忙,掏出辣椒粉一洒——”
云琇提起辣椒粉的时候顿了顿,不受控制地忆起康熙所说的调味料,紧接着放轻了声音,微微带笑,语调带了安抚的意味:“恰好洒入眼睛里边,刺客就这么被放倒了。小十一安然无恙,当下在阿哥所睡得正香……”
荣妃听言愕然,久久回不过神。
刺客,撒了辣椒粉?!
因着性格使然,三阿哥又快到了娶亲的年纪,荣妃一向以温和面目示人,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只是一个六岁孩童放倒身手敏捷的成人太过荒谬,无异于天方夜谭,这怎么可能呢?
隆科多不是无法下手,而是失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