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旗装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那一身气度叫人自惭形秽,简直把等候的女眷比进了尘埃里。
云琇淡瞥了李氏一眼,略一颔首,缓缓下了马车。
李氏呼吸一窒,万般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宜贵妃……和她想象得不大一样。
老夫人不过短暂的失神,见此皱了皱眉,暗斥了儿媳一句,转而露出笑意,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就要行跪拜的全礼:“老身见过宜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说是行礼,可那架势,像是等着人去搀扶。
云琇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勾起浅浅的笑来。
待老夫人笑容微顿,进退不得,只得趴伏着跪拜下去,她这才温和道:“老太君请起。”
转而望向一旁的李氏,轻轻挑了挑眉。
怎么,她这是不想行礼?
第99章
老夫人孙氏颤巍巍地起了身,动作不似从前那么利索,半垂着眼,口中连连谢恩:“谢娘娘。方才是老身怠慢了娘娘……”
云琇任由她继续说着,挪开了视线,直直落在了李氏的身上。
见贵妃轻飘飘地望来,李氏的面容登时烧红一片,再也不敢有片刻迟疑,利索地跪拜了下去:“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跪下的时候,她的手指颤了颤,再也不敢升起打量的念头,心灵深处涌起了一抹恐惧。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
雍容高贵,不容侵犯,好似看着一只蝼蚁,全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趴伏在冷冰冰的地面上,李氏这才想起,曹家与李家世代包衣,就算做了万岁的耳目,江南这一块,人人都要敬着捧着……在主子的眼里,也不过奴才而已。
这样无比清晰的认知让她闭了闭眼,匍匐的姿态愈发恭敬了起来,好半晌,终于得了贵妃的一声“免礼”。
府门之外,气氛有些不大对劲起来。
得幸随驾的贵人小主们下了车,望着这一幕皆是屏息,唯有荣妃姗姗上前,笑着开了口:“挤在一处做什么?贵妃与本宫皆是累了,还需劳动老太君指路,也好睡个囫囵觉。贵妃娘娘,不若我俩相携进去吧?”
“好。”云琇一笑,乐得顺她的意,心道,从前喊“妹妹”,现在倒是叫“娘娘”了。
皇贵妃贬为佟妃之后,云琇顿觉荣妃鲜活了许多,面上也多了笑,似是不再执着于妃嫔之间的排位辈分。不过,叫多了妹妹,姐姐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的,谁叫三阿哥继承了她额娘的性子,别扭着呢。
荣妃愿意释放善意,云琇自然不会推拒。身处后宫,谁又想到处树敌,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不过寥寥几句,织造府的女眷便沦为了陪衬。
即便荣妃不复以往姿容,眸光平和带笑,衣襟浸润阵阵佛香,养尊多年的气韵也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
李氏有着短暂的失语,不敢去看自家婆母的反应,谦卑地躬了躬身,忙说:“还请娘娘恕罪,是妾身考虑不周了!正院的被褥都铺好了,且熏过了香,贵妃娘娘、荣妃娘娘请,几位小主请……”
老夫人孙氏所居的正院入住了几位娘娘小主,李氏自愿把平日里她与夫君起居的撷芳堂让了出来,把一应物什挪到了偏院。
曹寅来的时候,长子曹颙扑腾着小手小脚在院子里撒欢,许久未见的夫人含泪望着他:“……你终于归家了。”
颙哥儿看向他的时候胆怯又好奇,纵是七尺男儿,此时也红了眼眶。
“全赖万岁爷加恩!前头还在议事,想来还要许久,便先赶我回了后院……”曹寅温和道,“迫不及待地想见你们娘俩。”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母亲为他挑选的夫人,曹寅没什么意见,虽说一开始谈不上喜欢,但也是满意的。
李氏为人贤淑,持家有道,做当家主母更是绰绰有余;他也不是贪色之人,认定了妻子,便会一心一意地对她好。更何况舅兄李煦同他是至jiāo,看在舅兄的面子上,他也绝不会做那负心之人。
因着曹寅心里的坚持,他与李氏夫妻相和、生活美满,即使夫妻分离这么多年,他也没有纳妾的心思,独独记挂着家中的长辈妻儿。
说起来,除了曹寅远在京城,李氏平日里没什么不顺心的。
夫君从小做了圣上伴读,文武双全不说,样貌也是一等一的,挑不出半点毛病。不仅夫君一心一意,婆母孙氏怜惜长子与儿媳分隔两地,也不曾提出纳妾;公爹曹玺又不管后院之事……
老夫人年纪渐大,随着管家大权的移jiāo,李氏在织造府掌管中馈,真真是说一不二。
各家的女儿皆是艳羡万分,怎么就不是她们嫁入曹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