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颗镇魂钉被阵法催动,穿透兰刑的手腕,兰刑的苍白的手被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他的面容在这一刹那扭曲了,qiáng烈的疼痛几乎抽空他的意识,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
第二道天雷落下!
相里鸿这一刹那,推开了赶过来的相里飞卢,自己持青月剑往前奔去。
他是凡胎,即使有青月剑护身,这道雷霆依然撕碎了他的内里,血液、骨骼几乎断为齑粉,但那层皮还摇摇晃晃地支撑着。
“要停……停下阵法。”
“要停……停下。”
“师父——”相里飞卢声音沙哑,他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了回来。
容仪变回人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雾气消散,似乎也令他舒服了许多。
他扣着相里飞卢的手指,看了一眼相里鸿:“他本来还有三天寿命的,这一下,三天也没有了。他快死了……”
大雨中,血肉模糊的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往阵法中央爬过去,他眼里已经不再剩下其他的东西,只剩下那个阵法本身。
bào雨中,阵法的暗金色缓缓流动着,兰刑几乎失去意识,但他依然用尽全力想要挺直脊背,颤抖着手,想要将里边的钉子。
“你不要去……”
容仪牢牢地扣着相里飞卢的手,那双乌黑的眼认真而凝定,“你也重伤在身,你如果过去,你也要死了。”
他恢复得很快,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是那只羽绒会被沾湿的鸟儿,现在,雨水重新不能再淋湿他的衣襟。
粉白衣衫,头发乌黑。仿佛能够随时捞出一把碎雨,轻轻洒在这天地的棺椁中。
也像那一晚被他牢牢掌控在身、下的样子,单纯迷蒙,又尽力依赖。
相里飞卢忽而笑了。
他看着他,苍翠的眼底,甚至出现了几分温柔。
这一刻,或者是这大半个月中渐渐积累的一切,让他明白了这个少年。
“上神……”他轻轻开口。
那声音里的温柔也是前所未见。
容仪微微睁大眼睛。
“多谢上神这段时间的抬爱,只是我凡胎,只能陪上神走到这里了。”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那你是要退婚吗?”
容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伸手去抓他的手。
“不是,上神,不是退婚。”相里飞卢的声音依然温柔,低沉而温柔,“是「死」。”
“那你不讨厌我吗?”容仪紧跟着又问道。
相里飞卢又笑了笑。
——其实不讨厌。
他是姜国国师,天生佛子。他不会真正讨厌一只自然灵性的鸟儿,如同天空不会讨厌一朵云。
相里飞卢轻轻挣脱容仪的手,转身往阵法中央走去,越走越快。
第三根镇魂钉被法阵驱动,破空而来,相里飞卢飞身持剑挡开,镇魂钉是灵器,无法被实体所阻挡,只有碰到血肉之时,才能化为实体,彻底扎透。
他挡过去,镇魂钉扎透了他的肩膀,相里飞卢一刹那冷汗浸透。
容仪在他身后,跟着他走,有点着急:“佛子……”
他没跟上,有往里走了几步,但是被阵法刺了一下,停住脚步。相里飞卢的身影却已经没入了暗金色中。
“佛子!”
阵法驱动得越来越快,相里飞卢一路往里走,不回头,他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陆续飞来的镇魂钉,脚步越来越慢,抵挡着一切阻力,往阵法中心尽力走去。
血亦从他身上流淌下来,他已经流不出更多的血了,被艳鬼当胸一剜,加上透支禁术,暗红色的血润湿了衣襟,随后凝gān,过了片刻,再度湿润。
相里飞卢注视着兰刑的方向,遥声说:“上神,此阵此法,我相里飞卢替师父承担因果,请上神不要怪罪于青月镇。我愿意承受上神的一切怒火。”
“我不是上神……”兰刑脸色惨白,他混沌的双眼终于聚焦,看见了面前长发黑衣的男人。
仿佛是姜国的现任国师。
兰刑扯起嘴角,笑了起来:“你们凡人,永远这样惺惺作态。停不了的阵法,还要停,挡不了的天运,还要挡。”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乌黑的双眼重新涣散起来,只留下一片沉沉的死气。
朝可信神,夕可弑神,这也是凡人。
“是总要有人,去行不可为之事。”相里飞卢沉声答道。
“是你虚伪!你骗了自己,还骗你的子民。”
兰刑声音沙哑,透着嘲讽。
他不喜欢多说话,他一直是个寡言的少年,更是天生带病。说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但如今死到临头,他还是笑着,那双混沌的眼睛重新聚焦,带着鄙夷与不屑,“单论此条,你已罪行累累……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