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仪瞅了瞅他:“他在这里吗?这个——”他转头看了一圈外边的院落,迟疑道:“凡间?我没有说凡间不好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这里。”
“他在这里。”相里飞卢轻轻说,“我带你去。”
*
他们从清席别院后门离开,没有通知任何人。
姜国如今很少有人再记得相里飞卢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以为他远在天界,不会再回来。一个国家真正富足qiáng盛的时候,就是他们曾经的引路人与守护者被遗忘的时候。相里飞卢乐于见到这样的改变。
他与容仪就这样走到了街市上,十指相扣,如同每一对平凡的情人。
“好多人!”容仪惊呼,“天庭就没有这么热闹,我看到还有人卖很香的东西,那是用来敷脸的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相里飞卢说:“好。”
他牵着他,步入小店,转了一圈。周围人多少都在打量他们,容仪有点不好意思,相里飞卢却伸手拿了几盒香粉和花泥,递到他面前:“看看这些,你喜欢吗?”
容仪接过来嗅了嗅:“好闻,就要这些了。”
旁边老板娘看见他们两人,跟着笑:“小公子要用香,十五六的这个年纪,这副样貌,配得上更多烈一点的好香,要不要试一试?”
“他喜欢淡一些的。”相里飞卢说,但他仍然转过来,问了容仪一声,“要不要试试别的?”
容仪摇摇头:“我就要这个。而且我不是十五六岁。”
相里飞卢看向他,唇边终于勾起一丝笑意:“那,你现在多大?”
容仪一脸严肃地望着他:“我已经十八了。”
“挺好的。”相里飞卢轻轻说,“这次比我小。”
容仪瞅瞅他,好像更疑惑了。
相里飞卢带着他走街串巷,也不说要带他去哪里。但容仪自己捧着糖葫芦串啃着,抬眼望见高耸入云的佛塔,忽而转头来问他:“我们是去那里吗?”
相里飞卢点点头,问他:“你记得那里吗?”
容仪想了想:“你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我自己好像更奇怪……我感觉那个地方。”他又抬头望了一眼上空,“好像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没有这么多人。”
千年过后,佛塔上已不再驻守国师,只有前来参拜神像的游客,和维护藏书阁的经书。现在时间正好,人群熙攘,络绎不绝。
相里飞卢笑了笑,仍然扣着他的手,带他踏入佛塔。
游客只能走外道,相里飞卢带容仪去了地宫。
地宫第一宫,一切如同原状,水土栽培着神花仙草,中间却是清空的一个滚石坐态,台边挂着锁链,仿佛曾有人囚禁于此。
容仪好奇问道:“这里是关什么东西的地方吗?看起来有点可怕。”
“是关魔头的。”相里飞卢说。
容仪抬头望向他的眼睛,暗红的眸中没有情绪波动,看着有些吓人。他很快懂了什么,小声说:“我不问了。”
“问也没关系。”相里飞卢带他继续往下,“只要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
“那……会很疼吗?”容仪捏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修魔道发作起来,又被捆着,一定很疼吧?”
相里飞卢怔了怔。
他垂眼笑了笑:“我不记得了。当时应该没觉得疼。”
“哦。”容仪不吭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从相里飞卢的神情中,领略到某种痛苦的回忆,他也不愿跟着深想。
地宫越走越深,相里飞卢伸手用法术燃起火焰,照亮前路。这一刹那,满殿神像如同从旧日中唤醒,巍然立在他们眼前。
容仪瞪大眼睛,被相里飞卢带去了孔雀像座下。
容仪自小在明王殿,对各类法相法身很熟悉,只要真神在,凡人便能借造塑像来将自己的心愿传达到上天。而如今这尊孔雀像庄严慈悲,却无比冰冷。
容仪喃喃道:“为什么是冷的?师父死了吗?”
他一瞬间觉得很惊讶,但并不太悲伤,就好像自己已经提早在什么时候,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样的情绪离他隔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相里飞卢握紧他的手,带他走向下一个神位:“过来看看这个,小凤凰。”
容仪抬眼望去,望见了自己。
这是一尊和其他人都不同的法相,不再是千人一面的慈眉善目,反而像什么人用手一笔一笔雕刻而成,是一个十分生动活泼,也十分美丽的少年人。
这少年与他有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种跋扈飞扬的态度像是比他现在有的还要qiáng烈一些,更任性一些,再仔细看,面容也有着略微的不同,比他现在好像又成熟一些,明明白白的是长大后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