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不感兴趣地转过身,走了。
生气?他并不是那种脾气差的凤凰。这种议论声,他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但是他不生气,或许是已经习惯了。
他变回原身,圆溜溜的一小团鸟儿,羽翼丰厚而柔软,在阳光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边缘无比耀眼。
已经没有人给他梳毛了,他胡乱用尖儿短的喙理了理,但难以转身清理背后的绒毛,他自己给自己梳理了片刻之后,忽而停下来发了一会儿呆。
他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并且又觉得,或许自己是确实需要一个喂养人。因为他需要梳理他的羽毛。
他在梵天无所事事,课不去上,而天界能玩的地方,他也都已经玩遍。老神仙们每天聚而论道,年轻的神仙们又各有各的事情做,同龄人畏惧他,他一般只爱去那个长满了练实的孤岛。
那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些灵识刚开,还在努力修行的鸟雀。
容仪于是腾云驾雾,又去了那个岛上。
他随意摘了一些果子,找了一棵树躺下,闭眼听鸟雀们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最近的新鲜事。从月老和白泽的争吵,一路说到梵天又新飞升上来哪位神仙……没有新鲜事。
他无聊地翻了个身。
一只聪明伶俐的毕方鸟帮他剥好练实皮递过来,一边问道:“明行有什么烦心事吗?”
“倒是没有。”容仪接过练实,咬了一口,“就是无聊。人间不能随便去,天界可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其他鸟儿们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妖魔界危险,里面魑魅魍魉居多,在修行大成之前,长得也不太漂亮,容仪否决了;梵天之下的十六界,执行人神域,容仪也不感兴趣——无非就是又一个神界,人们对他顶礼膜拜,处处都要循规蹈矩,没意思。
“已知的地方,上神肯定都去过,或者没什么兴趣,那未知的地方呢?”毕方鸟说,“我倒是听人提起过,诸神星盘诞生之初,有许多远古神灵,与天地同寿。如今的神界尚且解释不了的事情,或许都与他们有关——比如神灵的命运,神灵的情爱。但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上古神灵,盘古女娲这一批,不是已经寂灭很久了吗?”容仪说道。
他能够记住这两个名字,还要得益于他上课时把功课本当故事书看,只挑了有意思的人物故事记住了。
“按理说是这样,但还有更多的神灵,他们当初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寂灭,埋骨何处,仍然是个谜团。我们在不周天处,还能看见补天的遗迹,其余的……却没有知晓再多了。”
毕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也是偶然在一本古书典籍中看来的,不一定是真事。听说如今的神界,还存在着和不周天一样的地方,还没被我们发现。在那里,一定还有更高阶的神仙,比我们这一辈的神仙要老上许多许多,也厉害许多许多。或许他们与天界的关系,就是天界与神域的关系,他们掌控者我们。”
“那天运呢?”容仪睁开眼睛,从树上坐起来。桃花树的枝gān因为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起来。“天运也由他们掌管?”
“这就没有人知道了。”毕方鸟挠了挠头,“天运这个东西,我们如今也没有堪破……”
“好,我去找。”容仪说。
周围一片寂静。
他没有觉得他这句话、这个决定有什么不对,因为他是明行,他想要找什么东西的话,只要那个东西存在,他就一定能找到,而且找得很快。
容仪从树梢翻下来,轻飘飘地落地,伸手摸了摸毕方鸟的头:“谢谢你,我去了。你的这个提议,我很喜欢。”
他飞身离去时,身后隐约传来毕方鸟激动的尖叫:“明行摸我了!还夸我了!我可以平步青云了!”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
他其实不太会区分真正的善意,和冲着他的天运来的善意。因为通常这两样东西,都是掺杂在一起的,要分离它们,如同要分离一团混浊的泥浆。
天界流云四散,每一朵云都卷着绮丽璀璨的霞色,渐次层叠,美轮美奂。但他都看厌了,只是随意地扇动着小翅膀,高低上下乱飞着。
很快,他闯入了一团雾色中。
他其实已经不知道方向了,但他不担心自己会迷路——他到了不认识的地方时,只要想着他要回到哪里去,或是要谁来接他,那么他就一定会如愿。
但他是来给自己找点乐子的,或许也是给自己找个可以给他梳毛的喂养人的,所以他并不着急找到路。
身边的空气骤冷,呼出的气仿佛都凝结成冰。
暗蓝色的云雾往自己扑涌而来,容仪jīng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