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的理解里,爱是成全。
——可后来我不得不承认,人的本质是自私的。
——爱,从来都不是成全。
——可当我明白这些时,她已经成为了我的遗憾。
姜可笙拼命地将眼睛向上看,试图抑制住眼底的泪意,但最终还是徒劳。眼泪掉落在纸页上,洇湿最后落款的“Jyn”三个字母。
她顾不上擦眼泪,翻到这篇序中提到的,这本书最末尾的“后记”。找到那行用黑色加粗字体标注的“与云雾先生的对话”。后记里的内容是出版后一年多,再度修订过的。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到云雾先生时,是完成这本书很久之后,拖延序的他为了谢罪,特地请我吃的一顿饭。很多年不见,当年我们开玩笑说他不接地气儿,悄悄起了这样外号的云雾先生,似乎真的变成了云雾先生。
——他真得很瘦,头发已经变成了微卷的中发,穿着白衬衫,戴着一*副眼镜,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云雾里,yīn郁而又颓废。但好在他还没有学会抽烟,我问起时,他正恍惚着,随口回答“因为她有鼻炎,不喜欢”。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我也不知道云雾先生是怎样一个人熬过那一段日子的。但后来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增肌成了健康的样子,转做教学和学术研究之后,也在业内小有名气。我笑着感叹,他总算是有新生活了。但他没有接话,我觉得,他只是看起来很好。
——前段时间,我带我的侄女准备去H市度假,在B市机场偶遇云雾先生。云雾先生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堆棒棒糖,全都是不二家的,被我狠狠地嘲笑了一通。
——我最初以为,云雾先生去那所学校任教,是因为之前在就读的学校里不愉快的经历,转而选择其他高校。
但后来我的先生告诉我,因为那是云雾先生口中的“她”,梦想要考去的学校。
——其实我一直好奇,云雾先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说,从她坐到他身边,歪头给了他一个jīng灵古怪的笑时起。
我问他那是多久前,他说,很久以前,他们七岁时参加的夏令营里。
她喜欢坐在他的身边,他也习惯让她坐在他的身边。
可当爱成了习惯,就几乎变成了遗憾。
——云雾先生写了很多的故事,也评论过太多的故事。然而他却无法掌控,他和她的故事。
姜可笙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季昀说出那句“换我来追你”时,她只觉得他又是一时兴起嘴上说说,并且坚定地认为只有自己是那段失败感情的唯一受害者。她不想让季昀轻易地得逞,也想让一帆风顺的他,尝一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咚咚——
车窗传来两声敲击的声音,姜可笙这才回过神,把书扔在副驾驶座上,慌乱地扯了两张抽纸简单地擦擦眼泪,才将车窗放下。
车窗后的季昀看到她那一双通红的眼睛,意外地愣住。余光瞟到那本熟悉的书,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隔着车窗,他弯着腰,低声叹气道:“你看到了。”
姜可笙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打开车门,在季昀向后退的动作中,下了车。
她站到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
穿着平底鞋,姜可笙只比季昀的胸口高一些。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视角看他,在他们都脱掉校服之后。
“你和你们学院教授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她盯着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线稳定。
季昀半垂着眼,思索一下,才缓缓开口:“那段时间,你在忙申请国外研究生的材料,还要忙你自己的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而且,你还有四个期中ddl,以及实习工作。”
“我的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试图轻描淡写。
“不是什么大事?”她的声音已经不可抑制地带着些哭腔,“所*以你是觉得那段时间都是你自己在扛,我多年之后知道这些,就能满是负罪感地回到你身边是吗?”
季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眉也跟着皱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可。”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防御机制在这一刻又仿佛自然生效似的,嘴巴先一步地说出伤人的话。
意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姜可笙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再度抬眼:“季昀,我现在真的很生气,也觉得我自己很失败。”
她的声音平静得让季昀猛然地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也是与如今近乎相同的十字路口。同样的,是秋冬jiāo替之季。
他们的故事,也在那一刻结束。
季昀只感觉自己被无边的恐惧一点点吞噬,凉意顺着四肢慢慢向心脏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