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huáng萱草翘腿坐在椅子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冥家的现任家主冥无碑。
食指轻敲着桌面,冥无碑沉吟着开口道:“huáng公子,敢问您最近是否和道天门联系过?没有新命令传下来么?”
huáng萱草斜睨对方一眼,表情淡漠:“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冥无碑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转而缓慢地用指尖画着混乱的弧线:“我族那两个孽障……”
颇为嘲讽地嗤笑一声,huáng萱草身体前倾:“在我面前就别演了,到底谁是孽障——”
骨节分明的手指戳在冥无碑冰冷的胸口,他一字一顿地继续道:“您心里,就没点bī数么?”
暗自咬牙qiáng忍怒气,冥无碑皮笑肉不笑道:“总之,道天门可是答应帮我抓回冥三途和冥离,我才愿意同你们合作的。我相信,堂堂道天门,不会是那种……”
“那种什么?”huáng萱草不客气地打断道:“你此言何意?是在抱怨道天门,还是在抱怨我?”
“你若是在抱怨到道天门,我便帮你将态度传达过去;你若是在抱怨我……”
晃dàng在半空的脚尖抚弄着冒出地面的秽刺藤,他的轻描淡写道:“那你就别离开了,我的宝贝儿正需要你这个级别的养料。”
饶是冥无碑已臻至合体期巅峰,面对秽刺藤这等邪物也不由流露出些许惊惧,他gān巴巴道:“huáng公子说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家族至宝流落在外,我有些着急罢了。”
huáng萱草也是见好就收,深谙‘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驭人之道,朝露出友好的笑容来:“放心,等我拿下修燃二妖,定帮你将冥离他们处理掉。”
冥无碑摆出一副虚伪的感激面孔,诚惶诚恐地回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族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就不打扰huáng公子了。”
望着冥无碑离去的背影,huáng萱草端起杯盏,轻抿一口放冷的茶水,倏然道:“夜长老,你也觉得我疯了吗?”
夜合颇感诧异,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瞿岚也好、冥无碑也罢,他们虽然不说不讲,但是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分明都是指着我的鼻子在嘶吼‘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嘴角勾起晦暗不清的笑容,他转头看向夜合:“你呢?你也这样认为么?”
夜合不知如何回答,gān脆沉默不语。
好在huáng萱草也没打算让他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并不觉得自己疯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这修真界,恐怕不可能有比我更清醒的存在了。”
“我名huáng萱草,本体乃是萱草。但很多人不知道,萱草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忘忧草。可我,却未能忘忧,也无法忘忧。”
“当年我还只是山间一株无忧无虑的忘忧草,因缘际会下诞生灵智。我醒来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我的族群。每逢花开时节,入目皆是活泼的橘色,叫我心生愉悦。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快乐这种情绪,直叫我流连忘返。”
“所以,尽管我力量微薄,却还是尽全力管照着每一株忘忧草,殷切地盼望着,盼望他们有一日能和我一样诞生灵智。然后我们一起修炼、化形,最后走长生路。”
“只可惜,所有美好的愿景都是用来破灭的。”
“我们的居所被修士发现,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他们大肆挖掘我的族群,除幼苗外一律不放过。那时的我没有如今修为,只能暗自躲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边生机勃勃的花海被破坏、被践踏……”
“等他们离开时,只剩下三株半死不活的幼苗和一地láng藉。”【注1】
“你知道吗?那些被挖走的忘忧草中,有许多几乎要诞生灵智了。可是最后,他们沦为了炼丹炉内的一味好药。”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魔族这种天地宠儿不必多说;哪怕是人族,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也能在寿元耗尽之前踏入修炼的门槛;甚至shòu妖在修炼一途,也都比植妖容易太多。”
“植妖从诞生灵智到化形,至少需要千载时间。而这期间哪怕只有一个环节行差踏错,便再无后话可言。”
“我费劲千辛万苦将那三株幼苗救活,投入无数资源助他们化形,结果他们却没有灵智。”
说到这,huáng萱草的眸中竟有泪光闪烁:“何其好笑啊!”
“所以我只能将自己的神魂拆分成四份,注入这些没有灵智的躯壳当中。每一个都是我,每一个又都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