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太低了,就好像喃喃自语一般,赵浮听的认真,她不只是当成一个故事在听。她能够想象到程粤的母亲年轻时是如何的惊采绝艳,被抛下时是如何的绝望。
“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她带我到乡下去改嫁,我继父是个二拐子,不过很喜欢我母亲,母亲看他待我视如己出便改嫁了。不过男人啊,总是喜欢偷腥。”程粤自嘲一笑,他想到奔波那么多年的母亲嫁给了一个老实人,却没曾想敌不过岁月,年老色衰。
“母亲虽然知道,但是为了我,qiáng忍着过下去。我家院子外有个大水缸,继父经常把我丢到里面玩捉迷藏,后来我才知道他趁着母亲上山摘菜和人偷情,真是可笑。”
程粤冷哼一声,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壶酒,想了想还是没有给赵浮倒酒,而是一鼓作气地全部喝下肚子。
烧刀子又辣又刺眼,程粤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嘴唇一动一动的,“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程芪见到了母亲,他是个极其自私的男人,见到母亲改嫁气急败坏将她掳走,那时我已经不小了,见母亲有了靠山便找了个机会把继父杀了。程芪不相信我是他的儿子,我也不屑于做他的孩子,他的血脉不仅自私,而且肮脏。”
“他一个早有家室的人却将我母亲掳走,这让我母亲如何自处?!”到这里程粤生气地将酒壶甩出去,那酒壶四分五裂的摔在地上却惊到了认真在听的赵浮。
她不自觉得抖了抖。
这微小的动作还是让程粤看到了,他恍然想起来方才可能是惊到了赵浮,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嘴里无意识道:“乖乖不怕。”
“……”赵浮怀疑程粤的母亲小时候就是这样哄他的。
“在母亲苦苦哀求之下,程芪只好也将我带回家中,为了让母亲不被欺负,有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即使这样,母亲在程家还是倍受欺rǔ,她身子骨不好,后来又被下了毒,都没能活到我弱冠之年。”
“母亲害怕程芪连个玉冠都不愿出钱与我买,就去求人,求以前一起的姐妹,凑了些钱买了块成色一般的玉自己打磨,十个手指头都磨烂的。她经常半夜一边咯血一边给我磨玉。”
“死前她要程芪保证善待我,程芪嘴上说的好好的,其实我的吃穿用度都比不过程遇身边的一条狗。我和程家人积怨多年,若说感情是半分都无;若说难过那更是在放屁;若说我杀人内心愧疚,可我手上沾了那么多血,也不介意再多些。”
说完程粤脑子一瞬间放空,他眨眨gān涩的双眼,反身捏了捏赵浮的脸,嘻嘻笑着说:“我早就想这么gān了。”
赵浮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那程府的其他人呢?”
“嗯……”程粤眼珠子转了转,“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程粤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假,浓密的眉毛在脸上投出一片yīn影,赵浮心念一动,她吐出一口气想安慰程粤来着,但是他好像察觉到了赵浮的动作。
“其实我特别恨程芪,”程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忧郁的像瓣凋落的花朵,“我母亲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栽在他手上了呢?”
赵浮蓦地弯唇一笑,“我还以为你想说不恨程芪呢。”
程粤迷迷瞪瞪地抓住赵浮的头发,他下巴靠在chuáng边,赵浮的头发又黑又长,披散下来他刚好能够抓到。
“才不是,我恨程芪,恨程遇,恨继父,路边捡到犬吠的狗说不定我也恨。我母亲甚至都没熬到将玉冠亲自送到我手上,她留下一封信,说希望我不要和程芪一样,玩弄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她叨叨絮絮提到了许多,还教我不要滥杀无辜……”程粤自嘲一笑,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他垂下眼,手里攥着赵浮手里的一缕头发。
“但好像我辜负了许多。”
烛火摇摇晃晃,落影成双,赵浮心想程粤没想到还这样听话。
她看着程粤的头顶,不知从哪将他的玉冠拿出来,那玉冠的成色确实不好,在幽微的灯火下还能看出里面的黑点,只是不太明显。
“我被杨落抓去,她把我所有的武器都缴了,单单没想到我将玉冠放在内衣里。”赵浮的眼睛弯了弯,细碎的光落在她眼睛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程粤有些迷糊地看过去,她温柔的将程粤散落的头发的绾在一起,将玉冠束在他竖立的头发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程大人闵金一程救万民于水火。”
程粤稀里糊涂地回答,“可是我什么也没做成啊。”
他不解风情,赵浮只啧了一声,她都懒得翻白眼了,继续说道:“程大人待我一心一意,未曾辜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