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听话,吃药……”
汤勺触碰我的唇,苦涩的液体企图溜进我的口腔,我不愿吞下,全部呕了出来。
扶苏喝下一大口,低头用嘴给我喂下,我无处躲避,喝下不少,药苦得要命,唇边还有久久不散的咸味。
我又陷入了昏迷。
醒来已是四月下旬了。
郑姬道:“你怕苦,不愿吃药,加上伤口很深,带了毒,足足昏迷了半个月……”
刀上有毒,看来是要置于死地的。
我在“长chūn殿”内,居然是在这里救下的。
“公子呢?”我急忙问道。
郑姬欲言又止,我的心里漏了半拍,思索片刻,这一年发生的最大的事无非就是“坑术士”了,她道,“你昏迷的日子里,咸阳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愣愣点了点头,抓着她的手道:“娘娘,我想见陛下。”
“陛下此时议事,你见不得,何况你重伤未愈,不必急于到御前伺候。”
“我……我只是想问陛下一些事情……”
我不蠢,对于皇权谋略虽不懂却有一定的敏感性,我想那把刀或许一开始便是对准我的。
那个刺客的目标不是秦始皇,而是我。不然为何那么轻易近身,为何刺伤我之时眼神却看向我身后的秦始皇,为何秦始皇会不慌不乱,他是帝王,多年来对付他的刺杀不少,他应该一有风chuī草动便会惊动众人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要杀我的人便是他。
可他为何还要救我呢?
而且如今发生了历史上的“坑术士”事件,我有太多话要与秦始皇说了。
“我要见陛下……我去等他……”我倔qiáng的下chuáng,锁骨下的疼痛直击我心,害得我直直往地上倒下,好在郑姬接住了我。
“你何苦执着?是有何事?我去替你与陛下说……”
“娘娘……”我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娘娘求你了,带我过去好吗……”
“陛下此时在‘曲台宫’商议军事,我唤座撵子送你过去。”
“不,去‘章台宫’,我平日里多在‘章台宫’伺候……娘娘,送我过去,求求你了……”
郑姬拗不过我,将我扶上了撵子,一路朝“章台宫”走去。
我的视线模糊了一路的宫墙,我真的不敢相信会是他要置我于死地。
那我与他这几个月的主仆情分又算什么?我全心全意伺候他,将他视为我的神明视为我的偶像,却遭了他的杀意,我的心可比被刀割了还要疼。
还有术士这件事,到什么地步了?
“章台宫”内安静极了,我跪在书塌旁,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竹简,突然觉得恍若隔世。
一份竹简摊开着,上面是扶苏的字迹,写道: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民众)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伤口越发疼痛了,我用手心死死捂住,已然感到手心一股湿热,血腥味与药臭味始终围绕在我鼻间。
我想,秦始皇定然已对扶苏勃然大怒过了。
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
过了许久,秦始皇回来了,一言不发坐在塌前。
我低着头,任泪水滴在地板上,qiáng做平静问道:“陛下为何要救我?”
他不说话。
我接着道:“陛下为何要杀我?”
许久他才道:“你果真聪慧。”
“我倒希望自己蠢笨些,别惹得一心伤痛。”
他看着我低下的头,缓缓道:“你很聪慧,有时连男子亦自愧不如。或许你以为自己在朕面前掩藏得天衣无缝,但往往没有瞒天过海的事。你该知道朕不处置你是因何缘故,桃夭。”
原来,真的无法欺骗千古一帝秦始皇啊!
我苍白无力的笑着,捂着伤口艰难的直起腰板道:“李相若犯了夷三族的欺君大罪,那与之联姻的公子和公主怎么办?陛下虽用法严苛,但总不能因一人两人之过便牵连自己的子女,所以纵使你深知我便是李相幺女,你也不能当面拆穿我,否则你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宰相那么简单……”
秦始皇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你若为友,唯恐背叛;你若为敌,难防暗算。”
“陛下,我从未想过背叛你!我一直忠于你,即使是用自己的命我也想着保护你,你为何……还是容不下我……”
“因为难以掌控。”他道,“你若愿意乖乖跟在朕的身边,朕可保你一世无虞,你却非要嫁给扶苏,万一哪天朕遭了自己儿子暗算,岂非让天下人笑话!”
我一惊,眼泪早就gān涸,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怀疑自己的儿子……”
他看着我的双眸道:“朕是帝王,除了自己,任何人都该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