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陷入沉思,良久才道:“世人皆有心事,他不道,我不问,且他待我为忠,我不能不义。”末了又道:“细君(妻子)忧虑我已知,但往后莫再提,君子之jiāo不该有小人之心。”
灼冉一听,嘴巴开合,心知不能多说,于是道:“唯。”
扶苏看了一眼亭子便走了,灼冉连忙跟上。
“何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不依!你既有心仪之人又何妨?你尚未娶妻,我继续悦你,你拒我,我便越欢喜你!”说完yīn嫚就红着眼离开了,那柄被她qiáng塞在手里的剑此刻很是可怜。
我心中悲戚:大秦公主啊,知你剽悍,但我不是男子啊!你再qiáng势也别拉我搞同性恋啊!
再次回到书院时未见扶苏,我拿起一份竹简翻开,是我最喜欢的那首诗,摘自《诗经·山有扶苏》,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为何喜欢?因我与他之名皆在此处,像相依为命的恋人。
房门被打开,我转过身去,见是他,慌忙把竹简放回原处,回到榻上。
他亦坐下来,书榻在堂上,与我有几步远,我余光看他,忆起昨日与yīn嫚公主道已有心悦之人,此刻正与他共处一室,心中悸动又添窃喜,再添些许紧张。
在他之侧已有半年,之间独自偷窃欢喜。我叫琴荷华,来自21世纪,附于她人之身,只为与他相守几载。
他唤我几声才将我从心事里拉回,他问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此乃你新作?”
想起初来乍到,对上古音陌生至极,所幸附身于人承了一切,才在语言沟通方面没有障碍,而我最爱听他说话,声音温润如玉,像他悲悯世人之心,润物细无声。
我道:“非我所作,只是偶而从旁处记下了。”
“何处?”他问,“诗意虽苦涩,却是好诗,作此诗之人何在?”
出自元朝诗人高明的《琵琶记》,在他之后很久很久的人。
山有木兮,心悦君兮
我道:“家乡中人罢了。”
扶苏一听,眼里多了打探,沉默了一会,又问:“荷华故乡可是盛出才子诗文?皆与你这般气质?”
谈到我,我微微怔住,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他又道:“如此,百越之地非蛮夷之乡矣!我欲去之,多多领会。”
百越,21世纪的两广、云南、福建。若无记错,公元前214年,也便是明年,秦始皇会派屠睢率50万大军征讨百越之地,之后便统一了中国南方的广大地区。
既是战争,便是杀戮,见血夺命,会死多少人呢?
见我陷入沉思,扶苏又问:“荷华可怨陛下近年来连番讨伐百越,害你无家可归?”
若真为此时百越人,兴许真会怨恨,可我来自21世纪,心知秦始皇此举对我国统一山河的贡献。
我看向堂上,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吾心安处是吾乡,荷华心安之所系公子之身。”
与他四目对视需要很多的勇气,也需要很qiáng的遮掩,因要说得忠诚,又不露我心事,说完我便低下了头,心跳不已,连忙咬住下嘴唇。
不久他问道:“听yīn嫚言,你已有心仪女子,可是百越故人?”
我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埋着头闷着声道了一句宋朝诗人辛弃疾之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小心翼翼藏起所有的心思,渴望被他察觉,企图看他反应,只是我与他之间终是我飞蛾扑火一厢情愿,如此又怕心思缜密的他会窥探得出,又极力的掩藏。
我抬起头来又看着他的双眸道:“既是心仪,便在心上,似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你定是十分心悦她。”扶苏道,“yīn嫚自小得宠,为人撒野,往后我与她说道莫再为难你。”
我听后问道:“公子不怪我伤了公主之心吗?”
他笑了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待你有情,是缘是孽应当自知;你对她无意,纠纠缠缠亦是无果。还望她能将此懂事,往后莫再一意孤行、qiáng人所难。”
我陷入沉思:是缘是孽,是因是果,放我与他之身又是如何呢?
我以血为契魂穿至此,附身于人,伴他余生,不问美满。他日他身归huáng土,我离去归家,之间又回到横亘两千多年的距离,应是一场孽缘吧!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意犹未尽的低吟,声音缠缠绵绵,直绕我心间,勾出我一滴泪,我不理会,任一行泪痕风gān,听他道:“荷华,将此诗记下,如此美诗,值得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