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鸿轩此时正全神贯注的批阅奏折,原本的张狂锐气早被那一摊紊乱的国事所磨平,俊朗的容颜也浮上一丝疲态,看他乏累之时,偶尔会轻按额角,闭目凝神,倒会让叶蓉儿同情几分,她的无泉哥哥,也有这么头疼的时候。
唉,这皇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真不明白这些人都在争什么。
乍一听有人叹息,司寇鸿轩微微抬首,目光聚焦到那修长的身麴谷上,浑身的疲劳倒松了几分,她这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他,让他有些错愕不已,而且她手上还提着食盒,看来是有美人恩可享。
“朕的皇后驾临,让朕深感荣幸。”轩帝扬起久不曾露出的笑意,人前老是一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硬表情此时才渐渐褪去。
叶蓉儿走上前几步,将食盒往无泉书案上一搁,双手环胸,媚眼轻斜一眼司寇鸿轩,扬声不屑道:“有你这样的皇帝夫君,可是我的不幸。”
他再怎么可怜,她也做不了他的避风港,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司寇鸿轩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他最可恨之处,就是有那样一个好女子无怨无悔的默默爱着他,他居然视而不见,反倒来招惹她,他真该遭到报应。
叶蓉儿想起白日里去到倩美所在的冷宫,恨得牙就痒痒,没有一个宫人侍候,地方虽不简陋,但取水、劈材、生火、做饭……什么都要自己来,就算她这个在军队里摸爬滚打惯了的人要一面照顾孩子,一面料理这些生活琐事都会觉得吃不消,何况她这么一个大家千金,如何吃过这样的苦。
而且,倩美所受的苦,远远不止这些,她要让这个男人亲眼看看,如果他司寇鸿轩还算个男人,就该为倩美撑起一片羽翼,将她纳入他的保护之中,虽然那样的女子,值得更好的男人去呵护,只可惜,倩美死心眼儿,偏要吊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她叶蓉儿也没辙,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男人浪子回头。
司寇鸿轩刻意忽视叶蓉儿的戏谑之语,将话题转到食盒上。
“给我准备的?”司寇鸿轩说完就伸手去揭开食盒的盖,叶蓉儿眼疾手快,先一步拍掉那熊掌。
“谁说给你准备的,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叶蓉儿挑眉问,她没指着他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能记住。
司寇鸿轩左手摩挲这下颚,想了半天,最后投降道:“不记得了。”
果然是混蛋来着,叶蓉儿暗暗骂道,然而嘴上还是对他提醒道:“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吧?”
司寇鸿轩神情微僵,经她一提,他忽地想起去年春季,他喜得一子,当时他异常高兴,为孩子取名飞翰,希望那孩子比太阳还耀眼,到现在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么开心,多么激动,然而,他却记不住那孩子长什么样,连孩子母亲长什么样,他都有些模糊。
“如果你还是个人,就去无泉苑西面的七星宫看看罢。”见司寇鸿轩陷入自思之中,叶蓉儿扔下一句话,疾步消失在无泉书房中。
司寇鸿轩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画面,他以前在轩王府的书房中阅卷时,总会有个女子在同一时刻送来夜宵,然后小心的候在一旁,等他用完,再撤走,他偶尔会瞄向那个女子,总会捕捉到她慌乱的眼神以及那微红的脸颊。
然后她会仓惶的避开他眼光,然而当他将眼光从她身上撤离后,她又会暗暗的偷觑他,那眼里满是期待,是个可爱的女人。
就如同现在他眼里的这个女人,她哄孩子入睡时的眼神,和偷觑他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司寇鸿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不准人跟随,独自提着食盒冒着绵绵春雨走到这一片薛索的七星宫。
耿耿长灯背壁麴谷,薛薛暗雨打窗声。便是这七星宫的真实写照,司寇鸿轩透过微启的窗户瞧见那女子一身素衫坐在床沿,在昏暗的灯光下缝制一件小孩的衣裳,这个女子他很熟悉,他记得她是他的妻,姓东郭,却记不起她的名,他娶她只是因为她的家族很有势力。
她总是默默无闻,让人很容易忽视她的存在,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会在他的面前冒死直言,说她不同意册封那人为皇后,他记得当时他很生气,但却只是将她打入冷宫,这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原来,为他生下儿子的就是这个女人,哈哈,司寇鸿轩暗自嘲笑一番,他居然忽视她到这种程度。
司寇鸿轩很想推门进去,他总觉得该对她说些什么,但却迟迟迈不动脚步,想他一个掌握着天下的男人,居然会在这一个女子的面前感到惶恐,他负她太多。
然而,他猛然扫到她拿针的右手,心头徒的一紧,不顾一切的推门而入,冲到她身边抓起她的右手,暴喝道:“你右手的尾指哪儿去了?”
那一瞬间,倩美无法形容她的心情,她朝思暮想的人,居然就真的从天而降,是老天对她的眷顾吗?她以为,他和她是永远陌路,没想到他还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他一身都淋湿了,他是皇上啊,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些宫人侍从到底都做什么去了。
“皇上,您一身都湿透了,先换一身……”
“我问你,右手的尾指哪去了?”他记得,她善抚琴,她弹的琴总能让他平静下来,他却不知,那是她用心在为他弹琴,用心在弹,他曾经赞叹过她的手,十指纤纤,如玉温软,而现在却为何落下残疾。
“皇上您别站妾身右侧说话,妾身右耳失聪听不清。”所以她尽可能的都用自己的左侧对着别人,可皇上一进来就抓着她,让她想侧身都难。
倩美见司寇鸿轩盯着她右手的残疾处,大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对他解释道:“这是因为妾身有罪,所受的罚。”
“什么罪,谁敢罚你?”倩美听不大清,但对着口型也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当初冒犯了皇上天威,本是死罪,承蒙圣恩,饶妾身一命,宫内侍官为以儆效尤,所以断这尾指,以示惩戒。”她说的淡然,毫无半点哀戚。
司寇鸿轩松开她的右手,倒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