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泉在叶蓉儿脑袋打结时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你有孕在身,就不打了,以后也别乱动乱跳,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也该有个分寸。”明明心里惦记着她的身体状况,但却是一副说教的口气。
叶蓉儿一双水汪汪的媚眼不仅有着感激,还带着几分庆幸,原来怀孕有这样的好处,她暗下决心以后得多怀几次。
她其实是这么算的,一年十二个月,怀孕就要占十月,那么她能少挨多少打,若是她知道日后生孩子时能扒了她一层皮,她定不会有今日这种愚蠢的想法。
薛无泉遣退身边侍卫,负手前行,并未回营帐,而是漫步军中。
皇上没有命叶蓉儿退下,她也只有缓一步跟在皇帝身后,她那一身鲜红走在军中特别扎眼,引来不少军士侧目,举步间自是潇洒随性,别是一番风情。
两人一路无话,终是觉得太闷,于是叶蓉儿问道:“无泉哥哥,你没看我的书信?”
“看了。”薛无泉停步回道。
“看了,看了怎么不去玉鼎而跑来西北?”她明明在书信上告诉他,让他趁湖海兵力集中于西北时出兵北上,夺回幽燕二十六州,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对于放弃夺回幽燕二十六州,改为支援西北边境的决定,他不后悔,再救下她的一瞬间他更是庆幸没有选择错误。
皇帝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转了一个话题,他告诉她,据他派去玉鼎的探子回报,湖海在玉鼎的防线上也布下十五万兵众,那些全是湖海皇太子的军队。
这一消息让叶蓉儿惊讶,能够不拘于一隅,布全局之兵,那司寇奇略果然是将帅之才,不输她呢。而且此番若是司寇奇略领兵攻城,也许她的结局就真是战死沙场,饮恨九泉。她也真该感谢那人的袖手旁观,他若是湖海以后的君主,一定是天下苍生之福。
“现在战况如何?”叶蓉儿问道。
“湖海昨日已经退兵。”
“三关夺回来了吗?”
“夺回来了。”
“那么子辰呢?”她问了那么多,最想问却又最不敢问的就是这一句。
“有传闻说他在降龙壁一战阵亡,但朕派出的人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薛无泉也如实回答。
“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除非她亲眼所见,否则她绝不相信他会弃她而去。
“那如果是真的,你会如何?”会不会给他人一个机会。
“不会有这种如果。”叶蓉儿一笑置之。
薛无泉将她整个人纳入眼中,然后闭眼回味,她,果然只是他的一个梦。
那一天夜里,叶蓉儿摸黑偷溜出呈祥关,往降龙壁而去。
叶蓉儿一路寻去,虽不见血流成河,但绝对是尸横遍野。行到降龙壁的绝壁之下,死尸更是不计其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直让她恶心想吐。
忽的她眼神一滞,心如石沉大海,眼前那匹白马,浑身扎满了箭,那匹马她识得,是他的白玉,那么他人呢,会不会也像这马一样,被万箭扎透。
她站在原地不动,连眼神都不敢再去搜寻,她怕她会看见一抹白色身影。心中的惶恐让她无力而又麻木,迟疑须臾后,她硬是走近前去,在白马身后,看见他呈尸其中,他白色的铠甲早就被血浸透,干涸后已成暗红色。
“骗子,薛子辰你是骗子……”她一声哀嚎,抱着他的尸身哭的伤心欲绝,亏她那么信任他,他却抛下她一个人走了。
原来死亡才是背叛的终点……什么不会负她,什么一定会回来,通通都是骗人的……他是个骗子。
“我不是骗子。”一声温润突然在叶蓉儿身后响起。
她哭声顿止,抽抽泣泣中缓缓转头,她的子辰,虽然一身白袍染血,却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即使一身狼狈,在她眼里却仍是俊雅依旧。
叶蓉儿猛然朝薛子辰扑了过去,他张开双臂想拥她入怀,却被她生生压倒,发出一声低呼。
他浑身是伤,无法徒步走回去,只能寻了一个靠近水源的隐蔽处自行养伤,他隐隐听到一阵阵铃铛声,虽然极其细微,但他也知道是她来了。
他带着伤循声找去,正看见她在那里哭的稀里哗啦。
“你受伤了?”叶蓉儿忙扒开薛子辰的白袍,露出胸前狰狞的伤痕,而且被她刚刚这么冒失的一撞,又淌出血来,眼泪又禁不住涌出,滴在他的伤口处。
“喂,你想谋杀亲夫吗?”薛子辰笑道,他已经疼的找不到北了,她还在他伤口上洒泪,真个要疼死他么。
叶蓉儿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赶忙爬起来,扶起薛子辰寻水源的方向而去。
两人这般依偎前行,到还真像一对白头到老的夫妻,两相搀扶,缓缓而行。
“那个穿着你铠甲的人是谁?”她有些不明白。
“不知道,乱箭射来时,是他冲到我身前,为我挡了致命的数箭,然后我们就一起掉落悬崖,我胸前的伤也是被峭壁上的石锋所划破。”
他还记得那人对他说‘王爷还要给将军大人幸福,一定不能死’。所以那个人死了,他还活着,他甚至连那个救他一命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他卸下他的铠甲为他披上,以示感激。
然后便是沉默,来到水源处,叶蓉儿为薛子辰宽衣清洗伤口,指腹碰触到他身上每一处伤痕,她都心痛。
薛子辰见她心痛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于是哄她道:“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就是现在洞房都没问题。”
“真的?”叶蓉儿疑惑一句,他浑身有完好无损的地方么,伤成这样洞房一事可能有点困难。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最为得意的就是这一点了。
湖海国国都嘉鹤,皇太子府邸。
一棵参天大树的粗枝大叶间侧卧着一位白衣佳人,一身慵懒,看似神情闲适,但若仔细打量即能察觉出那清丽绝色的容颜上如远山的双眉淡淡锁住几缕清愁。
那人身旁的一簇枝头上,立着一只雄鹰,像极了一个护卫。
时序从炎夏走到秋凉,加上北方干冷,拂过身上的风也越加冻人,被冻醒的她睁开双眸,宛如青烟般迷离的眼飘向远处,他娘的,冻死她了,这树上有什么好,她有床榻不躺干嘛老往树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