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年喝了口热腾腾的汤水,“不怕,我年纪小,只上半天工,就两分,磨点洋工也不会有人说。”
张福秀十二岁就拿七分,不是没人提意见,但杨队长力排众议要给她七分,他说不能看着三个孩子饿死。要是她上工还要看孩子,到时候人家又要提意见了。
张福年心里清楚,杨队长的小队长职务还是他爸提上去的。现在算是报个恩,照看一下几个孩子。
姐弟两个一边吃饭一边说家事,灶台上的煤油灯已经chuī灭了。里锅灶下还有些火,正在烧半锅水,留着夜里洗漱用。
周chūn梅和几个孩子每天晚上都会洗洗,别人家为了省柴火,十天半个月不洗的都有,张福年无法忍受。
他又想到家里的柴火不多了,低声道,“姐,过几天我想出去捡柴火。”
张福秀吓了一跳,“河对岸听说现在不让我们这边人去了,公社那里几座山都是有主的,也不让我们这边的人去。”
张福年吃下最后一块面疙瘩,“咱们张湾没有山,这点就吃亏,常年没柴火。但咱们不能不烧火啊,我去河对岸又不砍树,我就捡枯枝,砍枯草。要是没有,我挖草皮都行。”
张福秀有些不大适应弟弟忽然变得这么勤快,“你又上工又上学,别的事情有我呢。”
张福年见姐姐妹妹都吃完了,准备起身洗完,张福秀一把按下他,“我来洗,你带福芝坐这里烤火,等会儿我纳鞋底你看书。”
张福年也不勉qiáng,抱着妹妹坐在灶门前,偶尔往灶门里填一把火,顺带给妹妹讲老鼠偷油的故事。
张福芝听的咯咯笑,张福年摸了摸妹妹头上两个小辫,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女儿长得很像姐姐,白白净净的,有点微胖,学习很好,性格有些腼腆。
不知道她们娘儿几个现在怎么样了。
张福芝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又回过神来,一边继续给妹妹讲故事,一边思考问题,他要好生利用这个重生机会,以后去找到翠屏,还有他的孩子们。
不过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是顺利长大,积蓄力量。
要长大,首要是吃饭。
果然不出张福年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张福年刚打完猪草回来,张守财打发张福典来了。
张福典那天被张福年吓到了,进门有些怯怯的,“福年,我爸叫你去我家。”
张福年对着他笑,“福典来了,进屋坐。”
张福典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就是来叫你的。”
张福年也不勉qiáng,“好,我晓得了,劳烦你走这一趟,我过会子就去。”
张福典点头,然后扭头跑了,就跟后面有鬼撵他似的。
等他一走,张福年对张福秀道,“姐,你跟我一起去。”
张福秀下意识地把弟弟当成了主心骨,“四叔叫咱们有什么事情呢?”
张福年看了她一眼,“估计是粮食的事儿,四娘的脸色肯定难看,姐去了不要害怕,也不要看四娘的脸,有粮食就行。”
张福秀立刻点头,粮食有多金贵,她一个当家人比谁都清楚。
临出门前,张福年让张福秀带了个提篮,里面放了家里那杆大秤,几个麻袋,还有他打猪草用的小铲子。
姊妹三个一起往张守财家里去,路上遇到许多人,大家纷纷打探,张福年张嘴就来,“四叔要还我们二百斤粮食呢。”
张福秀听得瞠目结舌,这要是没要到粮食,岂不是让人误会。
这样一路张扬,很快,半条湾的人都听说张守财要给粮食了,有那好事者还跑来看热闹。
彭桂花见到一群人来自家看热闹,心里很不高兴,要是人少她还能糊弄糊弄,这么多人,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张福年笑眯眯地问张守财,“四叔,您叫我?”
张守财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族人,嗯了一声,“说好了的事情,我也不能赖。二百斤粮食我都收拾好了,你搬回去,以后两不相欠。”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几个袋子,“这一袋是谷子,七十五斤,这一袋是麦子,六十五斤。旁边有三十斤红薯,十斤麦麸,十斤huáng豆和十斤米糠。”
张福年笑了笑,“四叔,当时不是说好了,三十斤红薯三十斤杂粮。这麦麸和米糠可不是杂粮。”
张守财沉下了脸,“麦麸怎么了?米糠怎么了?谁家吃面的时候不掺一些米糠和麦麸!你爸以前是支书,你整天吃白馍,都不知道老百姓过什么日子了!”
张福年倒不在意这个,麦麸慡滑一些,不像米糠那样拉嗓子,偶尔做饭时加一些倒是可以吃,米糠拿回去也能喂jī。
他眼睛盯在那一袋谷子上,虽然他多少年没gān农活了,心里大概也有个谱,七十五斤的谷子,不至于把那个麻袋装的那么鼓,这中间肯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