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止扬理了理皱褶的官服,将掉在地上的乌纱帽拍拍灰戴上,叹了口气道:“凶灵尚未抓住,本官需在此坐镇,待凶灵伏诛,本官一定亲自与各位一起向长风长老解释!”
“借口!若凶灵一直抓不住,就让元奇的尸体放在这儿腐烂?元奇等得,长风长老怕是等不得,昨日长老已经发来灵鹤询问,一次能够糊弄过去,还能再糊弄第二次吗?”此话一出,那些少年个个都沮丧地低下头,有承受力差的,竟是偷偷抹起了眼泪。
“我们都是刚入门不久的弟子,为了这次入门机会准备了好几年,什么苦都吃了,好不容易进了剑宗,这一次恐怕会被除名了!”
“我爹还等着我出人头地,他天天跟人说他儿子进了剑宗有出息了,我该怎么和我爹解释啊!”
这群少年寄予了家族最大的希望,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一个个都慌了神,他们都好端端的没事,怎么就偏偏长老的儿子死了,他们说不清,更无法解释,又抓不住凶灵,只能把张止扬带过去‘顶罪’了。
听完他们说的,张止扬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也没有办法啊,就算他去跟那个长老解释,也无法弥补他的失子之痛。
他揉了揉眉心,挤出了几道皱纹显得更加苍老了。
乔然悄悄问澄越,“那个剑宗是怎么回事?长老权力这么大吗?”
澄越一脸看乡巴佬的表情,“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乔然点头,不知道是件很不正常的事吗?
见她一脸懵懂的模样,澄越只好解释道:“在这大陆之上有几座仙岛,居住着成了仙的散道仙人,他们为了造福民众,开宗立派,教授弟子、传承道义,现在仙岛上最大的宗门有以剑闻名的云徽宗,以术法为本的缥缈宗和以佛义着修的青遏宗。”
“当然,还有各种小型门派、家族就不一一讲述了,加入宗门修习仙术是世人的梦想,寒门子弟想要翻身除了科考,也只有走修仙这一条路了。”
他又道:“一般来说,宗门弟子不入凡俗,一旦加入宗门便代表斩断了一切与俗世的联系,只一心向道,但是当凡俗遭遇大祸,他们也会派弟子相助,而长老是于掌门之下权利最大的,所以......”
乔然了然,“所以这个长老痛失爱子,很有可能会一气之下将他们除名。”难怪这些人那么激动了,换作是她自己,恐怕也不能冷静。
她们这边说着悄悄话,那边林休宁心里也有了主意,“长风长老是李星宿?”
几个少年听林休宁敢直呼长老名讳,开始揣测他的身份,可他们哪识得什么人啊,连掌门都只在入门大典上远远地望了几眼。
这群少年里倒是有活泛的,一个青衣少年朝林休宁行了一礼才道:“是的,敢问尊长是...?”
林休宁没有回答,只是道:“你们先与我一起将凶灵抓住,之后我会随你们一起去向他解释,这样可好?”
有人解决问题自然是好,只要不被除名,他们做什么都愿意,只是——“你真能抓住凶灵?那凶灵可不是一般鬼祟。”
这个就不需要林休宁解释了,澄越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了,你们有时间在这里质疑,不如现在回去好好休息,等凶灵一出现,再一举将凶灵抓获。”
澄越的话太有诱惑力了,这群少年又升起几分希望,黑衣少年也转身抹了抹眼睛的湿润,才拿起手上的剑指着澄越沉声道:“刚才是你偷袭,待凶灵抓获后我定要与你好好比试一番。”
有人约架澄越高兴还来不及呢,自从化形之后他还没好好打过一架呢,他高兴地应下,“放心,小爷一定将你打趴下,刚刚没有揍到你的脸,下次一定把你打开花!”
“你!”
乔然赶紧将澄越拉开,再不拉开两人又要打起来了。
张止扬将他们请到府衙后堂休息,又奉上了茶,道:“你们先在此休息,今晨又有人发现一具死尸,我正要出门却被他们拦下,现在得赶过去了,我让人收拾了几间客房,待会让人带你们去。”
林休宁放下茶杯,也站起身道:“可是凶灵犯案?”
张止扬点头,“据来报之人描述,确实与前几具尸体死状相同。”
“那我与你一同前去。”
张止扬犹豫了一下,“可你舟车劳顿,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见林休宁不容拒绝的神情,他只好改口道:“好吧,一起去。”
加上之前的,现在已经死了十人,死去的人除了皆为男性外,没有一点共通之处,只是听人说晚上总会听见人弹奏琵琶,曲子也是时而婉转时而凄厉。
其实大家一开始都把这个案件当作是连环杀人案,后来有人在晚上真的遇到了凶灵,着一身白衣,脸上一片空白,那人当场被吓晕,第二天醒来时,门口那户人家已经挂上了白灯笼。
而后凶灵杀人彻底传开,之后张止扬请了修道之人,他们也言辞灼灼道就是凶灵下的手,可那凶灵实在太厉害,于是他们纷纷退却。
一行人来到临水坊,死者是一名秀才,名叫刘生,父母健在,家里开了间铺子做点小生意。
他们到时,刘生的妻子刘周氏正在庭院里熬药,案发前一晚刘周氏的母亲生病,因为两家隔的近,她便回去照顾母亲,直到今晨才回来,结果就发现刘生死在房间的床上,刘生的母亲闻讯直接病倒。
院里还守着两个官兵,保护着现场不被破坏,见张止扬到来,两人向张止扬行了礼,“大人。”
“可有人进去过?”张止扬问。
“没有,小的一直守在门口,中途刘生的爹想要进去也被小的拦下。”
张止扬沉吟片刻,道:“那我们进去看看。”说完便当先朝屋内走去。
林休宁顿了顿,转头对叮嘱乔然道:“你是女子,就在外面等着吧。”
“为何?”乔然直愣愣地道:“我不怕的。”
知道他是担心她看了尸体不适,她在山洞刚醒来时还曾独自将一具腐烂的尸体埋了,何况现在只是进去看看。
林休宁眼眸微敛,对她的话不可置否,寻常女子可没这么胆大的,他没再说什么,默认同意了她进去。
乔然急匆匆地自己先跑进去了,林休宁倒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他对尸体可没那么大的兴趣。
推开半关的门,屋内有些昏暗,窗户关着,里面陈设简单,书桌上杂乱地放着几本书,刘生死在床上,被子还好好地盖着,面容安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大家都围着尸体,乔然也凑上去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这还没她醒来时看到的尸体有冲击力。
仵作提着箱子走过去,揭开了被褥,入目便是一片血色,被褥上、床铺上、衣衫皆被鲜血染红,他的心脏处有五个黑乎乎已经凝固的血洞。
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疑惑道:“死者是失血过多致死,前面几个被凶灵杀害的人都是被剖了心,却不知为何这一次会放弃心脏,而且这手指插入的角度微有偏差,将心脏毁坏了。”
林休宁远远的看了几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走到近前,伸出手在他额上探了探,摇摇头,张止扬着急,直接问道:“你摇头是何意?”
他走到一旁,澄越与乔然跟着凑近,就听他道:“他的魂魄被人偷了。”
“魂魄?”张止扬因为太惊讶,喊的大声了些,众人都看了过来。
林休宁一个眼神扫过去,众人便识相的做自己的事了。
他继续道:“人有三魂六魄,死后魂魄离体,只余一魄,七日内逐渐消散,他昨夜刚死,若是正常情况他身体内应该还有一魂尚在,可我探过,一息全无。”
“那凶灵要人魂魄做什么?”张止扬问道。
林休宁摇头,“可能很多,会有一些妖类为了修炼而吸取人类的魂魄。”
“那又为何要剜心,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张止扬道。
“难道凶手故意杀人剜心是为了掩盖魂魄的秘密?”澄越猜测。
周围人多口杂,张止扬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不是如此,改日我带你去义庄看看其他死者就知道了。”
澄越凑到尸体前方,盯着死者胸前仔细观察了一番,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在他身下发现了一把梳子,“这是女人用的梳子吧?”。
林休宁只是过来看看尸体死状的,对破案没什么兴趣,他略微嫌弃地偏了偏头,倒是乔然见这梳子莹润透亮,挺喜欢的,接过来看了看,“这是羊角梳吧?好漂亮啊!”
乔然提出疑问:“这梳子是刘周氏的吗?”
张止扬连忙招刘周氏过来问话。
刘周氏名周月琴,她原本就在屋外远远地观察着屋里的动静,听见张止扬传唤,她放下手里的扇子就进来了。
她低着头先是朝床上的刘生看了一眼,似乎颇为惊吓,脸色瞬间就白了,神情有些恍惚,将下唇咬的发白都不自知,“大人,您唤民妇?”
乔然一手拿着羊角梳,一手指着手里的梳子抢先问道:“这梳子可是你的?”
周月琴见到梳子先是一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她将头埋的更深,轻声道:“这不是民妇之物。”
张止扬眼神微眯,黝黑的肤色让他更显威严,“那你可知这是何人之物?又怎么到了刘生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