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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静默。
裴珬在白泽无奈又哀愁的目光里失了神,他们都是活的太明白的人,可在这世道里,活的明白并非好事。
“殿下所说,与草民何干呢。”她将目光移向别处,声音轻飘飘的,像香炉上袅袅的白烟。
白泽怒极反笑,双手绞着衣角。
“裴珬,你还有良心吗?”
“良心?殿下未免言过其实了。草民这条贱命虽是殿下救下的,却不记得答应过殿下要以身相许。”
“你……”
“殿下,裴珬可以为你出生入死,以命报恩,但唯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如果说之前的话都是她刻意的疏离,这句话却是出自真心。
两年前在北市,若不是白泽出手,她早就命丧黄泉,早早去见裴复了。她一直念着白泽的恩,只是这恩报不了,她也不愿。
白泽懊丧的垂下头,既没法对面前脸色苍白的美人撒气,又无法甘心。最后反而成了自己进退两难,郁结于心。
“小珬,好在你无心,否则定然祸国。”他如是说。
裴珬笑,似乎白日里才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珬素来胆子小,祸国不敢,至多是国祸我。”
白泽被她逗笑,两人间弓弦般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只是裴珬怎么也想不到,本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话,竟会一语成谶。
“殿下,阁里今日新到了庆芳斋的糕点,您先去尝尝吧。”
白泽没有再打算强逼她,爽快答应,只是刚起身,房门就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姑娘,你可好些了?怎么阿秀姐姐不在?”
苏昑昱得见了苏应,心里欢喜,大大咧咧的开门进来,却看见裴珬藏在被子里,床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男子。这场面实在惊悚,她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白泽见她穿着凤凰阁侍女的衣裳,顿时沉下脸色,这丫头颇不懂规矩。
苏昑昱还目瞪口呆着,白泽正想开口教训她两句,身后冷不丁有一人靠过来,一只手攀上他的肩,另一只手上拿着类似手绢的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
香气似狡猾的蛇钻入鼻腔,那气味儿像花香,也像药香,但白泽的思绪已被分散成千万份,飘散到浩渺星空里去了。他压根无法细想目前的境况,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顿时全压在病中的裴珬身上,她怕白泽磕着碰着,不敢松手,最后反倒被带着坐到地上,白泽则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她腿上,呼吸均匀。
屋子里静下来,只能清楚地听见裴珬力竭的喘息声,和间杂在其中的咳嗽声。
苏昑昱仍不明白当前状况,她亲眼看着裴珬悄然从床上下来,用不知沾了什么的手绢将人迷晕,这实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柔弱女子。
“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帮我。”
听见裴珬求助的声音,苏昑昱方回神,帮着她把那陌生的男子挪到床上。
“他是谁?”
苏昑昱十分好奇,裴珬不敢伤他,总不会是夜里闯进来的刺客。
“丹颐二皇子。”裴珬本就没打算瞒着。
“白泽?!”苏昑昱大惊,她可是刚从苏应那里得知了白泽对裴珬有情这个八卦,本是不信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撞见了证据。
但她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白泽,这可不像两情相悦的男女深夜约见。
“小昱,别发呆了,快帮我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苏昑昱今晚受到的惊吓着实不小,她尚不知裴珬究竟要做什么,裴珬已在将一些轻便的衣物和财物放进包袱了。
裴珬一边收拾一边咳嗽,苏昑昱知道她是病还没好,赶紧接手。
“姑娘,你先去穿好衣裳,夜间冷,你多穿一些。”
裴珬点点头,从柜子底找出两件不起眼的粗布衣裳穿好,显然是早有准备。
两人分工果然速度快了不少,苏昑昱收拾好东西将包袱背上后,转身看见裴珬在桌边执笔写着什么。她凑过去,雪白宣纸上的字迹清秀工整,俨然是一封告别信。
意识到这点后,苏昑昱侧过头,没有多看。
“小昱,我们走吧。”裴珬放下笔,将宣纸对折几番叠好,压在一只白玉杯子下。
苏昑昱只犹豫了一瞬,便立马牵上裴珬的手,从她决定离开的那一刻起,两人就已不再是主仆了。
“跟在我身后。”
今夜没有月亮,星子也只零星的几颗缀在天幕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苏昑昱在前,裴珬在后,两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凤凰阁的大门。
大街上巡逻的士兵不少,偶尔两人还能撞见在外寻找何芊芊的凤凰阁侍女,最终还是得靠熟悉地形的裴珬来带路,才让两人不至于被发现了。
“姑娘,不是说祀水节再走?怎么突然提前了?”苏昑昱最是闲不住,见四下无人,赶紧将憋了许久的疑问道了出来。
“我那话是说给阿秀听的,本也没想好什么时候走,只是你闯进来时说阿秀不在,我就知道是时候了。”
苏昑昱愕然,她这是在防着阿秀?
“可阿秀姐姐不是向着你的吗?”
裴珬驻足,警惕的目光从周围挪到苏昑昱脸上,意外的看见了她不大好的脸色。
“我能认为你是在为阿秀抱不平?”
苏昑昱咬着唇,“是。”
裴珬无言,她抬头仰望那漆黑一片的夜空,悄然松开了紧抓住苏昑昱的手。
不远处传来士兵甲胄间碰撞发出的响声,裴珬没有多作犹豫,率先拐入一条小巷,拉着苏昑昱躲在一户人家门前堆积的木柴下。
两人靠的极近,呼吸可闻,苏昑昱颇有些不自在,可当她看着裴珬那双眼睛,又觉得舍不得走开,矛盾至极。
“我才知晓自己在你眼里这般薄情寡义。”那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裴珬方开口,只是语气中已没有之前的亲昵。
苏昑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垂眸不敢看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昱,在你这个外人眼里,裴家究竟是什么,我又究竟是什么呢。”她幽幽叹了口气,问出口的话,却没等一个答案,“思锦说裴家于她是个无情的修罗场,而我有父亲的庇护,仍有逃脱升天的机会。可她只当我是父亲的女儿,却从没将我当裴珬看待过。恰如你只看见了处处为我的阿秀,却看不见藏在阿秀这张面孔下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