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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140 贵妃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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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思锦来的比芜菁预料中晚了一点。

  月光照不进茂密的竹林,但裴思锦还是毫无犹豫的钻进去,准确的站在了芜菁身边。

  “清心庵?”

  不远处的庵庙沐浴在清辉中,与门前的竹林,屋后的山壁融为一体,十分的和谐。

  “慧贵妃就住在这里,但不太正常。”

  芜菁回想着那个给念空小尼姑开门的小童,他仍然称慧贵妃为“娘娘”,像是宫里的人。但看他的年纪,又不像跟在慧贵妃身边的老人。

  裴思锦不甚在意的拍了拍她的肩。

  “她儿子还是正宫太子呢,明面上不敢管,不代表暗地里也不管。这儿要是没有一个宫里人,反而奇怪。”

  “那你打算怎么做?”

  芜菁虽然在问她的打算,自己的手却先放在了剑柄上。

  显然,在这件事上,芜菁有自己的态度。

  裴思锦看了一眼她放在腰间的右手手背,狰狞的伤口至今还在诉说着当年的惨剧。

  “你真的不愿相信吗?家主或许曾经打算背叛凤宫,但那是为了裴姓子孙的自由,如果当真倒戈太子府,那只会是比凤宫还要难缠的枷锁,你真的相信他会那样做?”

  “我不知道。”芜菁的态度坚决,“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我就会永远保持怀疑的态度。”

  “在永新城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裴思锦目光悲戚,为相伴多年的挚友,为失去信任的裴家。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在永新城所做的一切对殿下没有阻碍,北乜的刺客早就在太子的掌控之中,掀不起什么波澜。”芜菁顿了顿,看向裴思锦的眼睛,“但我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凤宫,哪怕有一天是你也一样。”

  这就是她与红玉、朱颜、水俞之等人的不同。

  红玉从小与白淼一起长大,是白淼的贴心小棉袄,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让白淼开心上,说的好听些是忠犬,说的不好听就是舔狗。

  朱颜受其去世的母亲之托,辅助白淼重振凤宫,通常是白淼说一不二,忠心耿耿。

  芜菁则是一心仰慕息悯皇后,息悯生前她未能尽力一帮,息悯死后,她至少不能看着承载了息悯一生心血的凤宫破灭。

  至于水俞之,暂时还是个谜。

  因此芜菁可以为了裴思锦在白淼的计划中做手脚,却不会因为她纵容裴复对凤宫的背叛,哪怕只是怀疑。

  裴思锦无言以对。

  她将目光投向远处,那月光下宛如睡着一般静悄悄的庵庙。

  “芜菁,我们不是神,无法决定别人的命。”

  她突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并肩而行,从竹林中走出,步向清心庵,如同远道来访的客人般悠然。

  踏上青石台阶,裴思锦伸手叩门。

  嗒嗒嗒,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这一次开门的小童来的很快,门吱呀一声被开了一条缝,小童从缝里露出一双惺忪睡眼。

  “你怎么还没回去...”

  小童是以为念空小尼姑又回来了。

  “我们还未来过,何谈回去呢?”裴思锦笑得人畜无害,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小童一愣,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门外不是什么尼姑,而是两个妙龄女子,一个如苍山沉稳飒爽,一个如冰潭深沉冷淡。

  “你们来做什么?”

  小童起了戒心,如此深夜,又是山林之中,不是神仙下凡便是妖怪惑人,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那只开了一点的门缝便又合上一点。

  “哎。”裴思锦笑着,看似无意的用手抓住门边,正好阻止了小童的关门之举。

  “我们远道而来,如今夜已深,无处栖身,小仙童便不请我们进去歇息片刻吗?”

  这小童大约六七岁的年纪,长了一张粉嘟嘟的俏脸,绣有鹤的白袍穿在身上,的确宛如仙童下凡,是宫里的做派。

  小童发现这门竟怎么也关不上了,看了看裴思锦放在门上的手,不知者无畏,他伸手就去掰裴思锦的指头。

  “这儿不是什么寻常庵庙,你们若找不着地方栖身,山腰处有个念慈庵,慧明师父心善,会收留你们的。”

  裴思锦索性不再装傻,她手掌一用力,便将门推开,小童不豫,差点栽了个跟头。

  “我便不瞒你了,我们是来求见慧贵妃的,可否引见?”

  “我就知道你们来者不善!”小童怒指二人。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善与不善,你乖乖听话,带我们去见贵妃,我来日带山下的糖人给你,如何?”

  小童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她身边的芜菁颇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来人,来人!有刺客!”

  小童压根不理会她,撒丫子往庵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喊声响彻了这月夜下的山林。

  芜菁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早就说了吧,他们不会听你的,你的来意是好是坏,有谁知道呢?”

  裴思锦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别抱怨了,快来。”

  庵门大开,两人并肩走进去,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门轰隆一声关上,他们被这庵里的侍卫围了起来。

  飞鱼服,潜龙剑,是禁军。

  两人同时挪动脚步,改为背靠背站着,警惕的盯着那些蓄势待发的禁军。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求见贵妃。”

  裴思锦表明态度,刀刃相见后很多事或许就说不通了,如果能避免动手,她不介意解释一下。

  “胡说!”开门的小童躲在禁军圈外的一株盆栽后,只敢露出半张脸,“她们刚才还威胁我呢!”

  “谁威胁你了!”饶是裴思锦近来好脾气,也忍不了这无来由的诬陷。

  “你不让我关门!”小童声嘶力竭的大喊,还蹦跶起来。

  裴思锦还欲反驳,身后的芜菁身子一偏,她们两的朝向立马相易,只听“铛”一声,兵刃相接。

  原是一个禁军想趁裴思锦与小童争论,不备时偷袭,裴思锦当真没有注意到,她一心以为禁军不会轻易动手,毕竟他们还没有收到命令。

  芜菁的软剑缠上禁军的潜龙剑,剑尖如灵蛇突袭,啄伤了禁军的手腕。

  “别大意。”芜菁神情严肃,提醒裴思锦。

  裴思锦也意识到这架大概是不打不行了,但她还有些事想问慧贵妃,局面不能太尴尬。

  “别伤人命,速战速决。”

  “嗯。”

  裴思锦抽出腰间软剑四诫,而芜菁手持灵蛇,两柄剑交相辉映,映衬出眸光冷冽。

  禁军之间互看一眼,领头的人轻轻点头,众人便立刻冲向包围中的二人。

  裴思锦躲过面前之人的一刺,转身回击,四诫剑撞上另一人的潜龙剑,剑身轻颤,发出低声的喑鸣。

  她与芜菁已经在众人的包围中分开,身后刮过一道凌厉的剑风,她欺身向前,斩向面前那人的腰际,俯身之时,恰好躲过身后的挥砍。

  反观芜菁,她与三个禁军战在一起,却游刃有余,若不是裴思锦不让她大开杀戒,估计那三人已成灵蛇剑下亡魂。

  芜菁招式之巧,宛如鬼魅,震慑住了其他边上无处进场的禁军,众人对她很是忌惮,便把目光都放在了裴思锦身上。

  裴思锦与芜菁也算是师出同门,但打起架来,完全是两种气势。

  芜菁如鬼,身法诡谲,常常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惜命,更不惜对手的命,杀人是唯一的目的,为了达到目的她会不择手段。

  裴思锦自认技不如她,身法没有芜菁学的好,但剑法两人能打个平手,只是裴思锦太过于在意君子风范,不屑于偷袭这样的方式,却常常在此处吃亏。

  久而久之,两人便有了默契。

  裴思锦正面牵制对手,芜菁趁其不备偷袭取命,屡试不爽。

  恰如现在。

  裴思锦被四人围困在一根朱漆圆柱边,剑影如电,她几乎是靠着本能在抵抗,还击。

  突然之间,她的目光一滞,那四个禁军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把软剑携月光而来,划破他们肩上坚硬的甲胄。

  如果剑再往上一些,划破的就会是他们的咽喉。

  与死神擦肩而过,四人同时顿住,咽了口唾沫。

  裴思锦趁机一脚踢向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被踢飞出去,裴思锦成功突出重围。

  她回到芜菁身边。

  “干得不错。”她很欣慰芜菁听了她的劝诫,没有下杀手。

  芜菁“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想理会她。

  “咱们闹了这么大动静,慧贵妃还真沉得住气。”

  “她要是再不出面,我就会忍不住大开杀戒了。”芜菁眸光深沉,其中闪烁着一点辉光,犹如漆黑天幕上的星辰。

  周围已躺下不少禁军,但基本没有致命伤,还站着的禁军也都知道了这两个妙龄女子的本事,不敢轻易上前。

  裴思锦和芜菁如最初那般背靠着背,没有一分骄纵,更没有丢失一点警惕心。

  “我说了,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希望求见贵妃。”

  裴思锦在此表明自己的来意,这场架打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贵妃岂是尔等刺客想见就能见的,你们最好赶紧束手就擒,否则别怪刀剑无情。”此处的禁军首领持剑高呼,仿佛他们才是得胜的一方。

  “刀剑无情?若刀剑当真无情,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伤员,而是尸体了。”芜菁冷冷嘲讽。

  奈何她说的还是事实,那说话的首领憋红了一张脸,硬是下达不了下一个命令。

  手底下的禁军都是太子派来保护贵妃的,若人手折在他的手上,贵妃陷入什么危险,丢了职位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李统领,你为何还不下令将她二人捉拿,如此目中无人,她们当贵妃是何人!”

  小童见场面静下来,竟从盆栽后窜出来,抓住禁军统领的衣襟,高声呵斥。

  裴思锦微微挑眉,这小孩当真十分有意思,小小年纪就待在贵妃身边,这么不知好歹还活着的,实属难见。

  “小公子,并非我不下令,而是...这两位姑娘本事确实了得,若贸然上去,只会损兵折将,对贵妃反而不利啊。”

  “那就放任她们在此放肆?”小童红了眼。

  “这...”禁军统领很为难,他心里是真的苦啊。

  场面一时僵持,裴思锦侧过头去看芜菁,芜菁恰巧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反正他们也不信我们,不如杀了干脆,我的灵蛇剑已许久不曾饮血,今日是个好日子,正好。”

  裴思锦反抓住她的手腕,生怕她当真不顾一切冲上去。

  “别胡闹,你就不好奇出家多年的慧贵妃为何住在这里,身边又为何有这么多宫里的人?死人嘴里可是说不出答案的。”

  “你还是不想下死手。”芜菁很肯定。

  “不是不想,是不能。”

  刺杀慧贵妃的罪名不是她和芜菁,甚至不是裴家能够背负的。

  当朝太子的生母,丹颐皇帝即位以来唯一的正妻,虽然早已因为家族之祸被迫出家,但看看这清心庵,看看这些横七竖八躺着的禁军,这哪是一个被皇城放逐之人能享有的待遇。

  白刈不敢在白盏面前提起慧贵妃半个字,但他暗地里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瞒得过白盏的耳目,白盏既没有表示,不就是他还心系慧贵妃的最好证据吗?

  裴思锦自己的人生才刚刚走上正轨,她可不希望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背上罪名,像只过街老鼠似的四处逃窜。

  两人说话间,空气中一道凌厉的剑气裹着寒风袭来。

  芜菁和裴思锦的眼神立马一变,几乎是同时喊出一句“躲开”!

  她们各自滚向一边,那道剑气便落在她们原来站立的地方,方方正正的地砖被打碎,七零八落的散开,甚至有两块飞溅出去,打在离得近的禁军的甲胄上。

  裴思锦神色一凛,朝着剑气袭来的地方看去,穿灰色麻衫的高个男人手持巨剑,站在禁军中间,他长相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中闪烁着精光,便叫人不敢直视。

  裴思锦没有想到,从裴府中失踪许久的人,她寻着踪迹前来,两人却是已这样的方式见面。

  “多日不见了,郭大侠。”

  裴思锦反手握住剑柄,两手作拳,遥遥向郭禹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