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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天上的星子越来越亮,月盘像是从九天之上坠落,砸在她的脸上,她在周遭的一片寂静中失去意识,最后的记忆,是那碗热过多遍的白粥的清香萦绕鼻尖。
芜菁坐在屋脊上,双手撑着脑袋,唉声叹气。
大半夜过去,裴珬也在冰冰凉凉的地上坐了半夜,她与裴思锦之间从始至终其实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门。
裴思锦感觉自己突然被一团温暖笼住,她睁开眼,看见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靠着她坐下,正在努力往她怀里钻。
她伸开有些发麻的手臂把人揽住。
“气消了?”她问。
裴珬恋恋不舍的在她身上蹭了蹭,说,“我没生气。”
这话把裴思锦逗笑了。
“你没生气,那干嘛闭门不见,让一干人在外面瞎着急?”
裴珬抓着她衣角的手又紧了紧。
“这样下次思锦就不敢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裴思锦怔住,她原本觉得小丫头胡搅蛮缠,自己振振有理,可现在又觉得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她坐正,另一只手环住裴珬的脖子,欺身向前,把裴珬彻底锁在自己怀里。
“我不会丢下你的。”她说的认真。
裴珬顺竿爬,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都带着我,好吗?”
裴思锦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裴珬像是感知到她的为难,双臂的力气加大,搂着裴思锦腰的手像条锁链。
“那至少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不要不声不响的走。”她退了一步。
“好。”这一次裴思锦答应的很果断。
裴珬松了口气,从几日前裴思锦毫无预兆的离开开始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两人放开彼此,裴思锦侧目去看旁边摆着的晚饭,粥早就凉透了。
“饿了吗?我去给你找些吃食。”
“好啊,思锦亲自做给我吗?”裴珬表现得兴致勃勃。
裴思锦却觉得小丫头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就连屋顶上的芜菁也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不过没等她解释,裴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小厨房跑了。
梅园的小厨房一直是刘氏一个人在打理,很干净,裴复心疼小女儿,自是什么都准备齐全。
裴思锦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
她生火的时候,小丫头坐在旁边的竹凳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昨日小四失魂落魄的回来,我在后面怎么唤他都不理我,不知是怎么了。”
裴思锦往灶里添柴的手顿了顿。
“裴易回来了?”
“对呀。”裴珬还在为裴易不理她的事发愁,并未发觉裴思锦的怪异。
“他一个人回来的?没带什么东西...或者人吗?”
“当然,思锦你说的真奇怪,难道是小四有了心上人,你们都瞒着我?”
裴思锦摆摆手,她只是想确认裴霄的生死罢了。
“近日家里多事,你乖一些,不要让家主忧心。”
裴珬不服气,小声嘟囔,“我哪里不乖了。”
裴思锦顺手就用刚拿起的铁勺敲了她的脑袋。
“今日若不是我回来,在城门口遇见你,你是不是就真跟着那二皇子走了?”
裴珬恍然,她自知理亏,可也不甘心认错。
“若不是思锦什么都不说就走了,还好几日不回来,我明明是担心你,却还要被你怪罪。而且那个什么二皇子,我看着也不像坏人。”
说着话题就回到了原点,裴思锦觉得这件事当真争不得,小丫头只要愿意安分待在府里比什么都好,毕竟最近的京城可不太平。
但白泽的事却不能说算了就算了,毕竟白日里白泽看裴珬的目光让她想来后怕。
“都是我的错罢,不过你答应我,下次再见到二皇子,得躲得远远的。”
裴珬跳下竹凳,跑过去从后面抱住裴思锦的腰,心满意足。
“只要思锦不再丢下我,什么我都答应。”
......
所有的事都暂时告一段落,裴思锦得以过几天太平日子。
但她在府里的时候也没有完全闲着,托芜菁到外面去打探消息,得知了晋国公被逼服毒自尽和太子前往金泰镇调查贵妃之死两个天大的消息。
至于白淼,裴思锦不知是这位三皇女的确毫无动作,还是芜菁刻意避而不谈,总之她是一无所知。
裴易自从岐山回来就郁郁寡欢,整日醉生梦死,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裴珬隐约猜到裴思锦不喜欢裴易,因此偶尔悄悄跑到裴易的院子去探望,不敢让裴思锦知晓。
几日后,芜菁告诉裴思锦,裴复派出去调查裴霄和裴绫之死的探子回来了,带回了什么消息不知,但裴复吩咐下去准备两位公子的丧事,没有尸骨,以衣冠下葬。
裴思锦松了口气,让芜菁亲自跑一趟,去通知藏起来的裴绫接上随欢,两人立刻北上。
是成是败,全看两人造化罢了。
葬礼上,裴珬哭的真情实意,裴易反倒像个木头人,而裴思锦站在旁边,冷漠的像个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陌生人。
她看见裴复在无人时盯着两个儿子的排位发愣,中年丧子,看来对这位裴家家主的打击很大。
裴家突然没了两位公子,但因为从前人都不在京城,府里也不显得冷清多少。
倒是从前一直没心没肺的裴珬看上去多了很多心事。
裴复在有意识地把裴家的生意交给裴思锦,因此裴思锦常常忙的脚不沾地,虽说少有远行,陪着裴珬胡闹的时间却也的确少了。
一年多的时日过去,裴思锦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京城里的权贵们觊觎裴家家产的不少,这段日子裴思锦跟着裴复外出经商,很受人尊敬赏似,故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踏破裴府的门槛。
裴思锦也很头疼,外人不知裴家家底也就罢了,芜菁竟也撺掇她早日嫁人,真真是内忧外患,一刻都不得安生。
起初,她总怕府里的小祖宗来闹她,可过了好几日也不见裴珬的身影,她只好托芜菁去梅园看一看,芜菁回来却说,小丫头闭门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大约半年前,裴复就以裴珬年纪渐长,两人不宜继续同住的理由让裴思锦从梅园搬了出去,为此裴珬闹了小半月的脾气,整整十三日没与裴复说话。
新院子不比梅园精致,且又偏又远,裴思锦难以分神去探望裴珬,只能让芜菁抽空去看看,再回来告诉她。
因此她知道小丫头改了性,从前打死都不碰的诗书现在卷不离手,从前丢弃的古琴也从柴房里找了出来,虽然琴声不堪入耳,但进步空间很大。
芜菁说,裴珬常在夜里坐在光秃秃的梅树下自己与自己对弈,但结局总是空了棋篓也不见输赢。
裴思锦不解,棋篓怎会空了?
芜菁说,黑白棋子被裴珬随意丢出去,又耗费大半个夜找回来,她听见裴珬捡棋子时的低语,黑子一百九十六,白子一百九十一。
裴思锦只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