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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颐皇宫。
白泽有些匆忙的走在宫道上,几年不曾回来,周围的一切像是都没有变,也像是都变了。
他心里有事,无暇在意身侧的风景,脑海中尽是今早离开太子府时,兄长的叮嘱。
“你久不在父皇身边,父子之间难免生疏,不如趁着近日多空闲,回宫去看看。”
白泽不知道白刈这句“看看”只是表面意思,还是另有深意,不过他的确是太久没有见过深宫中那位父皇了。
白泽在因缘巧合下挑了个好时候,他到时,白盏正与一位宫妃用晚膳。
宫妃面若桃花,眉目含情,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令白泽感到熟悉的气质,但他离宫太久,并不认识这位后宫里的娘娘。
白盏在场,他也不敢多瞧,乖乖低头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白盏心情颇好,放下玉箸,招呼自己久未相见的儿子入席。
“原来是泽儿,孤前几日才跟刈儿提到你,没想到你这就回来了。来,到孤身边坐下,与孤一同用膳。”
言罢,守在旁边的内侍识相的赶紧添了一副碗筷。
“谢父皇。”
白泽谢过隆恩,起身,到白盏身边的空位坐下。
但他心里感到奇怪,让自己回来的诏书本就是白盏亲自下的,为何白盏看上去对他回来这件事并不知情呢?
眼下容不得他细想,天子当前,在事实并不明朗以前,他不敢多说多问。
“几年不见,泽儿像是长高了不少,都快与孤一样高了吧?”
“父皇在儿臣心中伟如巨峰,明若朝阳,儿臣哪里比得。”
白盏为他这话笑开了花,甚至十分怜爱的往他面前的盘子里夹了几块鹿肉。
“看来周将军是位良师啊,孤的皇儿被他教的如此之好,当赏。”
白泽起身行礼。
“儿臣代老师谢过父皇。”
白盏的手搭上他的手臂,让他坐下。
“咱们父子,好不容易才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你这样谢来谢去的,饭还能不能吃了。”
白泽为这句话放松了些许心情,笑着坐下。
白盏又问了些关于泉于郡的事,白泽对答如流,两父子相谈甚欢。
休息的间隙,白泽偶一抬头,目光与坐在白盏另一侧的宫妃对上,从他到了这里,他便没听见她说过一句话。
“不知这是哪宫娘娘?儿臣久不在京城,对宫里的娘娘们都不熟了。”
白泽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白盏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们过问后宫中事,但今日或许是与白泽聊的开心,他并没有多想,随口便介绍了。
“这是桐妃,等到年末,你们或许会多个弟弟呢。”
白泽微愕,下意识看向女子的肚子,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无礼,立马收回了目光。
“恭喜父皇,恭喜桐妃娘娘。”
桐妃怀孕的事,白泽似乎曾听说过,但他那时远在边疆,顾不了这些宫中琐事的同时,他也不愿去听这样的消息。
生育他的母妃惨死冷宫,抚养他的慧贵妃——即白刈之生母——受家族牵连,不得不削发为尼,一生远离京城,这让白泽很难对后宫中的女子有什么敬畏之心,更多的是怜悯。
白盏笑得开怀,桐妃却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他的道贺。
白泽感到奇怪,用探寻的目光看向白盏。
白盏收起笑意,叹了口气。
“桐妃自幼坎坷,无法出声,孤便代爱妃谢过皇儿吧。”
“儿臣惶恐。”
白泽微微抬起头,几乎是凭着本能看向桐妃的方向,不料桐妃也正看着他,他一阵恍惚,似乎认出了桐妃像谁。
......
话说回离开南风阁的裴思锦和芜菁。
将近日落,一向人潮拥挤的北市终于安静下来,两个高挑纤细的女子走在街道中央,背影看起来颇为萧瑟。
裴思锦的脸色很不好,芜菁的表情很为难。
自两人走出南风阁,裴思锦便是这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芜菁想破了脑袋,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惹得这位祖宗不快了,但裴思锦始终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走了许久。
最后芜菁终于忍不住了。
“你什么地方不爽快,倒是说句话。”
“你这么有本事,干嘛不自己去猜。”
芜菁觉得自己很无辜。
拼着性命搅局,让裴思锦和白泽相识不说,还在朱颜面前帮她解了围,这怎么看自己都该是大功臣,怎么反而成了被怪罪的对象?
懵归懵,但毕竟两人同心,芜菁很快就猜到了裴思锦生气的真正原因。
“你是怕我失手,死在白泽手里?”
裴思锦扭头,不说话。
芜菁便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她展颜一笑,“你猜的当真不错,我低估了白泽的实力,若不是你和朱颜联手演那一场戏,我或许真会死在白泽手上。”
裴思锦看着她脸上毫无顾忌的笑,反而觉得心里的怒气更盛了。
“你真当我是关心你的生死?如果你死在那里,白泽就会通过你的尸体查到裴家,甚至牵连凤宫,真是鲁莽!”
芜菁笑意不减,她知道裴思锦这是死鸭子嘴硬,分明是关心她的,却要扯什么裴家和凤宫。
她伸手搭上裴思锦的肩,凑到耳边。
“我的好主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这可不像从前那个铁石心肠的你,是因为小珬吗?”
裴思锦沉下脸,目光骤冷,却不是对芜菁,而是对自己。
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了这样,犹犹豫豫,顾左望右,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她,让她再也不能毫无顾忌的舍弃一切。
“你和朱颜怎么回事?”
她推开芜菁,转移了话题。
在意识到南风阁与凤宫有关系时,裴思锦选择让芜菁留在外面,自己独自进去探一探虚实,就因为她认定芜菁与南风阁中的人相识。
事实证明芜菁确实与朱颜相识,两人都是白淼手下的人,但两人的关系又太过奇怪。
说是伙伴,却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说是敌人,却在对抗白泽时以命相交,毫无犹豫。
这样矛盾的关系,让裴思锦十分好奇,她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
或者说,白淼继任后的凤宫有着怎样的故事。
芜菁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她知道裴思锦想听什么,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在凤宫待的时间很短,寥寥几日而已,后来就到了裴家。但朱颜是在凤宫里长大的,她的母亲...”
说到这里时,芜菁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朱颜的母亲是皇后身边很受信任的大宫女,所以朱颜几乎是比殿下还要先入凤宫的,她对皇后很忠心。”
“可皇后薨逝了,你们不都是三殿下手下的人吗?”
“的确是这样,但会有些许不同。”
芜菁的表情很为难,她知道这些话自己本不该说,尤其是对裴思锦。
裴思锦理解她的难处,也不愿逼她。
“不方便就算了吧,你们凤宫的破事儿,我也懒得听。”
裴思锦有些傲气的扭过头,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一副“我不稀罕”的样子。
芜菁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嘻嘻的跟上去。
两人回到裴府时天色已暗了,守门的小厮说裴霄和裴复均不在府中,裴绫和郭禹则是早就回来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当裴思锦和芜菁一前一后走进裴绫住处的时候,那只称霸王的“猴子”正对几个下人颐指气使。
“三哥这是怎么了?一回家便长了不少脾气。”
裴思锦走过去,几个下人低声唤了句“五小姐”,又垂下头,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
她看了半天,没看明白这院子里出了什么事。
“思锦,你可算回来了,我不过才走了几天,这院子里种的琼兰便不见了,我能不生气吗?”
裴绫这声“思锦”完完全全是跟着裴珬学的,听的裴思锦胃里一阵阵翻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说他口中的琼兰,是产于深山的一个兰花品种,传闻中琼兰花开香飘百里,且其花圣洁如月,美的不可方物。
裴绫的这一株是不久前裴风托人带回来的,裴复没有功夫侍弄花草,当时被裴绫瞧见,轻易要了去。
裴绫对此宝贝的不得了,甚至怕宜州气候湿热,不适合种植,将花种在了京城裴府的院子里,这也是为什么前几月他回京回的勤。
裴思锦知道裴绫这花是悄悄种在这儿的,没几个人知道,她知道还全因为曾半夜瞧见裴绫翻墙回家,来给琼兰浇水施肥,那模样可不比对他的随欢美人马虎。
裴思锦看向院子的墙角,原本那里该种着一株跟杂草没什么两样的琼兰,可现在空无一物,光秃秃的看起来十分干净。
裴绫见裴思锦不说话,只好继续追问下人,可他这院子常年没人住,平日里也没人会往这处来,哪会有人知道琼兰的下落。
在裴绫的哭号声里,裴思锦想起她带裴珬离京前的一件事。
那时裴绫或许还忙着在杏花楼里哄美人开心,故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回京。
裴珬思念三哥,裴思锦又日日在外处理事务,她闲来无事,因思念所致,常到裴绫的院子来睹物思人。这一来二去的,她见院子里的杂草无人清理,心中悲戚,便自己做主,帮裴绫清理了院子里的杂草......
裴思锦不知道裴珬所谓的杂草里是否包括那株珍贵的琼兰,但这件事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去的。
眼见着府里下人被裴绫骂了个狗血淋头,裴思锦也有些过意不去。
“三哥,找不着便算了,等下次有机会,我去给你找一株新的来。”
“琼兰十分难寻,听说二哥也是因缘巧合之下才拿到的幼苗,你说的轻巧。”
“没关系,还有咱们裴家办不成的事儿吗,这琼兰能找到第一株,便能找到第二株。”
裴绫变了脸色,将信将疑的扫视了一遍裴思锦,看的后者心里发麻。
“你会如此好心?该不会是你拿了我的琼兰,心中有愧吧?”
裴思锦假咳了两声,移开目光。
琼兰虽不是她拿的,可她也不能说是被小丫头当作杂草给拔了吧。
她心里苦啊。
芜菁看出裴思锦的困境,对两人在这里纠结一株花而感到无语。
“六小姐找到了吗?随欢姑娘找到了吗?裴易找到了吗?你们在这儿找花有什么用?”
芜菁无情的点破众人目前的困境,裴绫果然也不闹腾了,收起那副哭丧似的表情,仰头看天。
“今晚月亮挺圆的,你说是吧?芜菁。”
裴思锦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挂着一弯弦月。
芜菁冷哼了一声,把那几个被骂的很惨的下人遣走,几人离开前,还不忘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郭禹呢?”芜菁问他。
守门的小厮说裴绫和郭禹是一起回来的,可她们没见着郭禹的人。
裴绫“切”了一声,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石桌上有一壶凉水,他骂人骂了那么久,口也干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中倒映着天上的弯月,如同饮下一杯月光。
白水润了喉舌,他总算畅快了。
“那条死咸鱼可是我的情敌,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死咸鱼”这个称呼他也是跟裴珬学的,竟意外的发现能十分准确的表达自己的心情,很恰当。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芜菁对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过敏”,冷哼一声挪开了目光。
裴思锦接上芜菁原本要说的话。
“你们今天出去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裴绫和郭禹是在不同时刻出门的,而且两人之间隔着随欢,也不可能交流合作,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各走各路,互不相扰。
但守门的小厮说两人是一同回来的,这就只有一种可能,即他们最终调查到了同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这才不得不走在一起。
裴绫向裴思锦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总算知道父亲为何独独看重你了。大哥稳重,又有能力管理裴家的各种事务,但始终太过独断,又受了娘亲的太多影响,行事多如青女府,是纯粹的商人,二哥很聪明,但无心接管裴家,一心只在山水,我和小易更不用说了,完全没有继承家业的能力,也没有这份心。”
他眯起眼睛,借着模糊的月色打量不远处的女子,语义不明。
“五妹,你才应当是裴家的继承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