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自残
早朝之后,太后命魏公公把窦子唯带进了栖凤宫内。
两人对坐,偌大的殿上空无一人。
“哀家这次叫丞相来是有要事相商,丞相想必也知道了皇后中毒昏迷不醒。哀家那个好皇儿太过胡闹,抛下皇位和一班臣子前往南郡国寻找药引。据说南郡国南山之行危险重重,随时会危在旦夕。”太后呷了一口香茗,兀自说着。
窦子唯在无风连夜进府禀报之下,一早就知晓了窦桑纯身中剧毒的事。
他有些坐不住,掀开官袍下摆,直直跪在了太后面前。
“臣就这么一个爱女,膝下无子。老臣一直以为只要皇后娘娘幸福,安康便是一大幸事。可六年来,她私底下流了多少泪水,受尽了多少的委屈老臣内心明白。恳请太后恩准,望皇上回来后能贬了皇后,老臣愿意奉养她到老死。”
窦子唯一番话说的太后哑口无言,换作是平日里她定会怒不可遏,眼下她根本回答不了什么。对,窦子唯的出发点都是对的。窦桑纯从小就丧失生母,是窦子唯含辛茹苦又要当爹又要当娘把她拉扯大。
皇后娘娘的名讳的确是风光无限,然六年来窦桑纯所受到的委屈和流过的眼泪没有人会知道。
太后幽幽叹息了一声,“哀家看在丞相爱女心切,这次哀家就既往不咎。丞相要明白,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哪里有女儿回娘家门的道理。即便是皇上允许,哀家也不会答应。将来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琉毓国,我琉毓国皇室的脸面又要何存?”
窦子唯不后悔自己把内心话说出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受难,束手无策到任由他们欺负,那是他的心头宝,心头肉啊!
“太后,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她出嫁的那日,老臣在亡妻墓前上了香,亲口答应了亡妻,皇后娘娘这一去必定会幸福,会让全天下的女子都为之羡慕。上次她被打入天牢,老臣站在牢狱门外看着削瘦,憔悴的她,心像撕裂了一样的在痛。可怜天下父母心,试问谁能明白我这个做父亲的苦心呢?”窦子唯说到激动处仰起头,对上了太后的双眼。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自是说不过窦子唯。同样她也是身为母亲,窦子唯的心情自然能明白。
“起身吧!哀家明白你的心情,相信哀家,这一次哀家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丝的委屈。”太后对窦子唯做着保证。
当年要窦桑纯入宫背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所在,在朝政上有窦子唯站在轩辕烈一边,自是事半功倍。
“如今皇上去了南郡国,丞相以为这未来十几天该如何面对群臣。”太后最关心的问题终于问出口。
窦子唯暗自深思着,他想了一下还是想请御医出面,面对着群臣做出一个交代。好让他们相信轩辕烈生病,并不是不在皇宫内。
就在窦子唯要回答太后的话时,外面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王爷,您不能进去,太后有客人在啊!”魏公公的声音急切传来。
轩辕卿来了?窦子唯当下心中有数,他来肯定是为了今天早朝的事,还有女儿中毒的事吗?
不等魏公公再次说些什么时,栖凤宫的宫门被轩辕卿推开。他站在寝宫外,看着寝宫内站着的窦子唯与坐着的太后。
为什么窦桑纯身中剧毒的事没有人告诉他,要不是回来了,他不是错过了与窦桑纯的相逢吗?
窦子唯见轩辕卿有话要说,他识相的对太后跪安。“老臣先去看望皇后娘娘......”
太后点点头,挥挥手以示窦子唯跪安。
待窦子唯出去后,轩辕卿迈进了寝宫内。他笔挺的站在太后面前,那暗沉的双眸紧盯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太后。
“母后,难道您没有什么话要告诉儿臣吗?”轩辕卿架势咄咄逼人,神情冷然。
太后知道隐瞒不过眼前的轩辕卿,说与不说都是一个难题。
片刻后,她朝着轩辕卿招招手,轩辕卿上前一步,太后伸手替轩辕卿倒了一杯热茶,摆在了他面前。想让轩辕卿坐下来。
他掀开衣袍下摆,坐在了太后面前。
“卿儿,告诉哀家,你对桑纯可有死心?”太后无意一句话,让轩辕卿不知该怎么开口。
爱,怎么会不爱,他那么爱她,甚至为了她不惜远走他乡。谁知道六年后回来,一切物是人非事事休。
良久,轩辕卿像是做了一个决定般。“要是没有皇兄的破坏,纯儿一早便是我的妻。”
太后笑了,面对轩辕卿的回答丝毫不意外。
她起身,慢慢地走到了书桌前,然后拿出一本册子,打开册子,里面掉出一封信。太后当着轩辕卿的面,把那封信重重的摔在了他面前。
眼角挑起,神态中威严仪态不曾减弱分毫。“哀家总在想,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从小就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虽然不是你生母,有句话说的好,生娘不及养娘大。正因为如此,哀家剥夺了对烈儿的爱,而倾注在你身上的爱却源源不断。而你,有珍惜吗?”
望着眼前的那封信,那熟悉的字迹,那熟悉的一字一句,轩辕卿倏然收紧了双拳。
她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卿儿啊!人这一生会犯很多的错误,可有些错误是万万不能犯下的。一步错步步错,有些错会令一个人步上万劫深渊永无回头。哀家不曾怪过你,六年前哀家知道要你离开是我做的太绝情。你回来后不见一点点的后悔,反而变本加厉。你要桑纯知道你的真面目吗?你多少次出宫去见她,假冒烈儿。又利用烈儿对你的爱,一步一步让他们两人从此形同陌路。”太后摘下戴在手腕上的白玉佛珠,一颗一颗转动着。
她像是在赎罪,又像在自我超度,为了减轻罪孽。可又什么都没做,不过是一场自我安慰的形式而已。
轩辕卿蓦然间抬起头,短促的看了太后一眼。唇角慢慢勾起,随即仰起头猖狂大笑起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亏你说得出口。那我问你,为什么当年你趁着父皇不在皇宫时而把我母妃杖毙,哪怕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也不应该趁着父皇不在而乱动死刑啊。说到底你是惧怕我母妃会夺走你的后位,怕她抢走你所拥有的恩宠。对不对,你说啊......”轩辕卿脸色一沉,大手托在了上等梨花木的大圆桌上。
他眼神里写满了恨意,咬牙切齿地对着一语不发的太后。
不见太后回答,他又径自说了起来。“怎么,刚才你不是一副母慈子孝,兄弟情深吗?现在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说啊,你说啊......”
轩辕卿由怒骂变成了轻微的咆哮,太后依然纹丝不动,她不怒反笑。
“卿儿,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母后对你的爱从未变过。只是卿儿,你身上戾气太重。学不会原谅,也学不会遗忘。这正是哀家要你离开皇宫的真正原因,而非把你放逐,要你永生永世不得回来。哀家一直有派人在暗中保护着你,卿儿你没感觉到吗?对你,对烈儿哀家一向是公平对待。”太后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对轩辕卿解释。
他望着太后的眼睛是那么的专注,又是那么的真挚。
末了,他双肩抽动,一抖一抖,笑声在这座偌大的寝宫内回荡着。
“啊哈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从中作梗,先是夺走了我的母后,再是把纯儿抢走,就连皇位你都不放过。说来说去,你心目中最在乎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轩辕烈。”轩辕卿止住了笑声,拿起太后给他倒的那杯热茶。
他接过茶杯,手臂微微抬高,随着他手指放开,茶杯直线摔在了地上。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应声碎裂。
茶水溅起,地在了太后的丝缎做成的鞋面上。她浑然不觉,就好像那几滴茶杯是无关紧要的事。
“卿儿,不要胡闹。别以为你皇兄现在不在皇宫内,你想造反不成吗?”太后说话声音陡然拨高,对轩辕卿说教。
他笑着蹲吓身,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伸出另外空着的手掌,把碎片放在了手掌心之中。脸上扬起笑,那笑温和如同阳春三月的桃花。随之,他手掌收紧。
太后吓得上前一步,轩辕卿像是预料到她会这么做,又快速退后一步,不让她靠近自己。他举起手,鲜红的血从手掌侧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混合着茶水,血迹慢慢散开,就像一幅水墨画。
“你疯了吗?用这一招毁了自己,想要看着我内疚。卿儿,正如你所言,我是个铁石心肠之人,所以,你这样折磨自己对我而言根本没有用。伤在你身,痛也在你身啊,我的傻孩子。”太后手指用力一扯,白玉佛珠断了线。
一颗一颗上好,圆润的佛珠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还记得吗?这是你送给哀家的礼物,哀家一直贴身戴在身上,连沐浴都不曾取下。这六年,哀家对你无不一日思念着,卿儿难道这样你还不懂得母后对你的爱吗?”太后略微心疼的伸出手掌,双手握住轩辕卿滴血的手掌。
她充满了耐性,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握的五指。茶杯碎片被太后抽离,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乖......卿儿,不要再恨了好吗?哀家答应你,永远代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好吗?”太后说着,望着慢慢跪在地上的轩辕卿。
她伸展开双臂,将轩辕卿抱在了怀中,像哄孩子一般哄着他。
他为什么斗不过眼前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还是斗不过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