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茶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违背了自己持守的正义、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究竟有多难过?
可是,他还是在为她考虑,希望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做出选择。
难言的温柔情愫在心头悄然扩散。
但是,一想到他在第一回与社长见面的时候,就用令人误解的方式、贸然提出了这种唐突的请求……
她有些想笑,但神色还是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
靠在他的胸口,甘茶想道,这个人——
“真是个笨蛋啊,铁肠先生。”她轻声道。
末广眨了眨眼。
“让福泽先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不好吗?”
他不解地问道。
话语或许很突然,可想法并不突然。
长达两年、暧昧模糊却缭绕于心的情意,在骤然降临的风bào、对立的冲突与失去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明晰。
除了她以外,又还能够有谁?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总之你就是笨蛋啦。”
终于听见了这样的话,甘茶垂下眼睫,小声嘟囔道。
虽然那样说着,但她纤细的五指悄悄地团了起来,握住他捏着她掌心的手指。
感受到那小小的、柔软的温度,末广笑了一下,继续道:“那之后——福泽先生也认可了。”
甘茶惊愕地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
确实,他说过要先获得社长的许可,才能够来见她。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代表了结果。
可是社长当然会谅解他,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一切都只是尽忠职守而已,社长不会和他为难。
她本来以为只是这样而已——但是他、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他说社长知道她喜欢他……他们到底都谈了什么?
末广回想着之前的事,有些沉吟似的唔了一声。
……
不久前的审讯室里,气势迫人的银发男子凝视地上的人许久,终于收回了持剑的手。
看着面色诚恳的棕发青年,福泽沉声道:
“年轻人,你的想法,我已经明白了。”
他将并未归鞘的军刀放在桌上,和令人啼笑皆非的、被斩成两半的理想笔记本放在一起。
“我不会替她做出决定,但你也并不是来问这件事的。”
对方并不是在期待一个独断的应允。他只是在坦诚心迹、求得许可而已。
大约这就是一个过分直率的人。
“甘茶,她是率先为他人考虑的孩子。”
福泽说,“所以才会和你站到不同的两侧,希望你不要误解她之前的选择。”
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青年露出了笑意。
他摇摇头,说道:“我知道。”
“眼下情况不同。”福泽深深地注视着他:“如果你是她的幸福之所在——”
“那么,让她的心在黑暗的包围中依旧维持原状,让她甘愿打破承诺的禁锢,从港口黑手党离开。”
银发男子说道,“这种事,你应该可以做得到吧。”
……
怀中的少女红着脸,安静地听他转述和家长大人的对话,眼眸中闪动着温柔又明亮的光。
末广轻轻地将散落在她脸颊上的长发挽到耳后,好让他能够更清楚地看见她的神情。
对于福泽的宽宏、包容与信任,他万分感激。而少女今天在黑手党地下监牢的见闻,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也听立原说过了。
关于她在港口黑手党的状况,他不是不担心的,可是,他却不能够应承福泽的嘱托。
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今后会完全信任她的决定。
他曾经选错过一次,以为保护她就足够,可结果却是让她独自一人坠下高空,他对于侦探社成员的追捕,将她彻底送入了港口黑手党。
如今他所爱的女孩被承诺所困,不得不与违背自己原则的事物朝夕相处。
而如果那天接应她的人晚来一瞬、或是某位侦探社成员丧生于他的刀下……只差一点,事情就要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此刻回望,若是当时他能够更加相信她,接受她的想法,站在她的这一边——那时她就会告诉他真相,他们会有更好的办法。
知道了书页的事情之后,他想了很多。
他不知道如今何为真实、何为虚假,所持守的公道与正义是否仍然一如既往,世界仿佛陷入了不确定的流沙之中。
可是,就算是这样,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她的笑容、她幸福的神情——记忆中珍藏的这一切,是无论什么也无法扭曲的。
他想起她离去时的那个夜晚。
即使眼见她做出本以为不可能的选择,即使心中关于她的理解与坚信因此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