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齐齐聚集向御书房门口,毕竟,虽然这明中信早已经名满京师,但大家真心见到真实面目的却是聊聊可数。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明中信缓缓步入了御书房,也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弘治的天颜。
“见过陛下!”明中信上前施礼道。
“嗯!”弘治轻轻点头,冷哼一声。
明中信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淡定地,行礼之后,立于当场,不再言语。
旁边的李东阳却是一脸的焦急,虽然他知晓,这明中信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但却也心中焦急,毕竟,伴君如伴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更何况,他知晓,这明中信就是一副臭脾气,稍有不对,天王老子也敢怼。
然而,他的焦急忧虑根本毫无用处,明中信淡定地站于当场,行礼之后,一语不发。
偏偏,现在在场中人,也只有弘治帝能够对他做出判断裁决,而众人,包括几位阁老,尽皆是望着明中信,细细揣摩于他。
毕竟,这明中信之前在京师虽然闹出了一些动静,但也不过是在商贾之中有所影响,对朝堂的影响微乎其微,根本无法造成影响。
但一朝南疆之行后,大家对他的智计,大局、布局,一系列安排尽皆极是好奇。
毕竟,在那般恶劣的环境当中,他能够独自一人,虽然身边有护卫,但大家知晓,如果没有明中信的智计,只怕这些人早已经变为了一具具枯骨,甚至已经烂得灰飞烟灭了。
对于时刻关注整个大明天下的各位大臣来说,明中信的所作所为堪称传奇。
但这个传奇却又在时刻威胁着大家的统治布局,这就令得人们心生疑虑了!
为今之计,也不过是静观其变,看弘治帝对他的宠信到了何种田地!
当然,如果明中信无法获得弘治帝的认可,那么,大家也就会如同恶狼般冲上去,将明家分食个干净。
然而,这可能吗?
弘治笑笑,“明师爷,不知你此次前去云南行省有何收获?”
明中信抬眼看向弘治,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中信还真有收获!”
弘治眼前一亮,看看刘健等一众大臣,心中暗道,看来,这明中信还真是识趣,明了自己的潜台词。
当然,明中信对此心知肚明,笑笑,“启禀陛下,此次中信前去云南行省,在钦差王大人的率领之下,沿途确实遭遇了种种艰险,但却也收获颇多!”
弘治一听,笑意更甚,看来,明中信听清楚了自己的潜台词!
“说说,有何收获?让咱们也分享一下!”弘治笑道。
“首先,中信觉得,这天下,还真心不在您的管辖范围之内啊!”明中信看看弘治,开口道。
啊!这番话,还真是石破天惊,要知道,当面向弘治说出如此话语,真的是需要通天的勇气啊!
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如果你想直谏,就必须有直谏的勇气,而且,必须是事实,能够驳斥倒弘治,否则,那就是自寻死路啊!
而且,古往今来,有几人敢明目张胆地驳斥陛下呢?没几个啊!即便有,也基本上被陛下灭掉了!
当然,这儿的陛下并非指大明朝廷的陛下,而是古往今来所有的三皇五帝,各朝大帝,有哪一个有些胸襟能够容忍住臣下直谏呢?
然而,明中信现在就敢,而且还是在如此的大庭广众之下。
所有的大臣尽皆为他捏了一把汗,毕竟,犯颜直谏,真的不只是需要勇气,还得有那胆量啊!
令人奇怪的是,本应该雷霆大怒的弘治居然面色平静,只是皱眉道,“你说说,为何如此觉得?”
明中信看看弘治,轻叹一声,“陛下,如果这天下还真的在您的管辖范围之内,岂会发生如此叛乱?”
弘治深以为然,缓缓点头。
大臣们却是满面震惊地望着明中信,这小子还真敢说啊!
“还有,如此规模巨大的叛乱,为何您没有第一时间知晓,而且,当地官府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前往剿匪?这些都是疑点啊!”
“要知道,如此大规模的叛乱,当地官府,包括当地的锦衣卫,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就对此情形有所了解,但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并上报呢?”明中信看看弘治,住口不言,静静等着弘治细思。
看到弘治抬头看向自己。
明中信缓缓点头,看来陛下已经了解了自己的目的,但却不能不再解释下去,“故而,我认为,其实,并不是官府不作为,也不是贼寇匪徒们的计划就真的天衣无缝、无一丝漏洞,而是,这些官兵军士们对大明已经心怀不满,不屑,甚至是不想对此情形做出应对!”
明中信满脸的悲凄之色令弘治心中一颤,“其实,,这些大明官兵也不是不爱惜这大明,不维护这大明,而是,这大明辜负了他们,令他们觉得,即便自己做任何事,也无法改变大明这般走向覆灭的境!故此,他们也就不想再参与了!当然,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其实,这里面必然有好人,但是却少得可怜,而且,这些好人也想救大明,但是,大明不让他们救啊!”
弘治皱眉不已,这翻言论,怎么听都是那么的别扭,但他心底却是暗暗认同。
不由得,弘治心中五味杂陈,难道,这大明真的就不值得大家维护?
“其实,这一切,不过就是明心不再而已,咱这大明令兄弟们万分失望罢了,只要重拾大家对大明的信心,大明必然能够重生!”明中信一脸的自信,极其感染人,弘治心中都有些激动了!
当然,弘治是不会承认的!
“你就这些心得体会?”弘治一皱眉,他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毕竟太过敏感了!
明中信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陛下,无论是何问题?无论真假,您都得心有定见啊!”
弘治心中一惊,对啊!此话真心是实话啊!
然而,自己做到了吗?不由得他扪心自问。
扪心自问的结果是,弘治苦笑不已,原来,自己这半辈子,居然没有一件事情是实话啊!反而,里面充满了尔虞我诈、假话连篇。
这其中的事实令他无比心惊,原来,不用说别人,自己都无法做到啊!
“其实,大家,包括军士们的愿望极其简单,就是”明中信缓缓看看弘治,“每家有饭吃,每家人都吃个饱,随后能够安居乐业,没有战乱之苦,这,就是大家追求的极致幸福!”明中信缓缓总结道。
然而,这肺腑之言却令得弘治难以确信,毕竟,自己这半生以来,都生活在阴谋诡计当中,一时半会岂能想通想透,更想得无所怨恨?
不,这,不可能!
明中信心中无比抗拒,毕竟,前世到今世,他都没有遇到一件顺心之事,一切的一切只是说明,自己就是一个倒霉鬼,一切都无法避免得要失败!还不断的牵累别人!
这,令得他不敢面对,只能躲避着!
“当然,这些情形,这些希望,并不是不能达到,也并不是很难达到!”明中信轻声道。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毕竟,这心灵的归宿,大家都是想要追求的!
此时有人言明,自然没人想要放弃这聆听的机会。
于是,现场居然一片寂静,这,是任何演唱会所无法比拟的!
明中信环视一眼,轻笑道,“很简单,只需要大家一人贡献一把力,就能够实现!”
啊!一时间,大家为之震惊,一人出一把力?这可能吗?
明中信自顾自道,“其实,大家只需要放弃成见,齐心协力,不只是那些隐患无法威胁大明,而且,那弥勒会根本无法动摇大明一丝一毫的根基!”
然而,众人依旧是一脸的懵样,显然无法理解。
明中信轻叹一声,也就不再解释,缓缓道,“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将明家的利器运用于军中,再加以训练,配合适用战法,一切叛乱势力,皆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大家一片喜色浮面,明中信不由得悲哀地轻叹,大家还真以为这是解决之道啊!
真相,往往大家都会忽略,反而寻找这外在的原因,其实,就算不用这武器,大明又岂能平定不了这弥勒会的叛乱,只不是,大家都舍本逐末而已!
而这利器毕竟是外物,如果大明军民上下一心,无论任何叛乱,又有何惧?
然而,大家却是将这一点有意无意间忽略了!
这,才是大明的悲哀啊!
然而,此时的明中信根本无力解决,只能留待日后再让大家明悟了!
于是,明中信探手伸入到了袖中,取出一物,呈递禀报道,“启禀陛下,明家将这制造利器之法进献朝廷,今后,无论如何,明家绝不会再行制造利器,而且,明家上下的工匠尽数献与朝廷,希望朝廷给他们以良民户籍,令其摆脱工匠籍!”
此话一出,御书房诸公瞬间变色。
为何如此说?只因为:
太祖籍天下户口,置户帖、户籍,具书名、岁、居地。籍上户部,帖给之民。有司岁计其登耗以闻。及郊祀,中书省以户籍陈坛下,荐之天,祭毕而藏之。洪武十四年诏天下编赋役黄册,以一百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者十户为长,馀百户为十甲,甲凡十人。岁役里长一人,甲首一人,董一里一甲之事。先后以丁粮多寡为序,凡十年一周,曰排年。在城曰坊,近城曰厢,乡都曰里。里编为册,册首总为一图。鳏寡孤独不任役者,附十甲后为畸零。僧道给度牒,有田者编册如民科,无田者亦为畸零。每十年有司更定其册,以丁粮增减而升降之。册凡四:一上户部,其三则布政司、府、县各存一焉。上户部者,册面黄纸,故谓之黄册。年终进呈,送后湖东西二库庋藏之。岁命户科给事中一人、御史二人、户部主事四人厘校讹舛。其后黄册只具文,有司征税、编徭,则自为一册,曰白册云。
凡户三等:曰民,曰军,曰匠。民有儒,有医,有阴阳。军有校尉,有力士,弓、铺兵。匠有厨役、裁缝、马船之类。濒海有盐灶。寺有僧,观有道士。毕以其业著籍。人户以籍为断,禁数姓合户附籍。
凡军、匠、灶户,役皆永充。军户死若逃者,於原籍勾补。匠户二等:曰住坐,曰轮班。住坐之匠,月上工十日。不赴班者,输罚班银月六钱,故谓之输班。监局中官,多占匠役,又括充幼匠,动以千计,死若逃者,勾补如军。灶户有上、中、下三等。每一正丁,贴以馀丁。上、中户丁力多,或贴二三丁,下户概予优免。他如陵户、园户、海户、庙户、幡夫、库役,琐末不可胜计。
大概意思就是军匠两户是世袭的,有死有逃的会从原籍里再拉人出来补上去。设想假如是好户口的话为啥会出现逃户的情况?而且死掉的和逃掉的都是一个处理方法,那就是从户口本上再拉一个合适的过来不上去。而且除了以上三大户以外还有传说中的贱籍,甚至还有贱籍不得与良籍通婚的规定。
明朝的户婚律就有规定:娶乐人为妻妾,凡官吏娶乐人为妻妾者,杖六十,并离异。若官员子孙娶者,罪亦如之。附过,候荫袭之日,降一等,于边远叙用。其在洪武元年已前娶者,勿论。
尤其是,匠人籍乃是贱籍,与平民之籍天差地别,根本无法参加科举,连这唯一的上升之路也已经清除。
这意思就是,你只要一朝为贱籍,就生生世世为贱籍,根本无法摆脱。
试想,这般情形之下,岂能不绝望?
而明中信此番却是想要令其自家的匠籍奴仆下一代的贱籍变身为良民之籍,这等恩徳,岂能不惠及后代?这般恩德岂能不令家丁们万般拥戴?又岂能不令在场的朝堂诸公勃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