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眼珠滴溜溜乱转,自有一番心思。
旁边的李东阳看着谢迁的模样,心中一沉,心中隐隐为明中信担忧起来,看样子,这谢阁老对明中信可是心有成见啊!
心中虽然担忧,但他却毫无办法,毕竟,依明中信那尿性,此番回京必然少不了一番折腾,经营之道必然会触碰到一些朝中显贵的利益,到时免不了会与其发生冲突,到时,必然要产生一些龌蹉,这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罢了,静观其变吧!能帮一些是一些吧!
“诸卿,虽然明中信不提要求,不要赏赐,但朕岂能亏待了功臣!你们说,朕要如何赏赐于他?”弘治笑意盈面,环视大臣,询问道。
“陛下,此番明中信实乃劳苦功高,更有进献利器之功,实乃不得不赏,尤其是其在实务方面的才能卓著,故臣提议,拟旨赏赐明中信一个七品知县,令其主政一方,施展其才华,您意下如何?”令人惊异的是,此番居然是谢迁开的口。
而熟知谢迁心性的李东阳、刘健不由得心中一沉,面带寒霜地望着他,心中腹诽不已。
倪岳等老大臣意味深长地望着谢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这是要毁明中信的前程啊!
此番谢迁请求弘治帝对明中信加以封赏,明面上看是为明中信请赏,但却用心歹毒啊!
如果弘治帝听他的,对明中信加以封赏,直接授以七品知县衔,虽然明面上让明中信一步登天,进入官场。
但实质上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要知道,依之前明中信所展露的才学而言,他如果要榜上题名,自然是不在话下。
到时,也许就是状元之才,即便得不了状元,但也绝对会列于一甲之内,甚至前三甲也并非不可能,到时进入翰林院不在话下。成为庶吉士,也是极有可能的!
要知道,大明朝辅臣的学历要求可是很高的,必须得是庶吉士,故此,庶吉士可是有储相之称的。那就是未来的大明辅臣。
而如今谢迁这般向弘治帝请赏,是将明中信的科举之路一朝断绝啊!
大明可是有规定及潜规则的,如果你是恩赏为一朝官员,那么必然对科举出身的官员矮一头,至于辅臣,将来那是根本就不要想了!
谢迁居心险恶啊!这根本就是断绝了明中信今后青云直上之路啊!
李东阳面色大变,就待开口阻挠。
“陛下!”出乎意料的是,倪岳居然起身向弘治行礼道,“万万不可!”
大家一怔,怎么会是他出马呢?要知道,这倪岳与明中信可是素无往来,也用不着他着急啊!
“倪卿为何如此说?”弘治也是一愣。
“陛下,明中信未曾经过正经科举就如此入仕,如此幸进,与礼不合,也会影响仕林之士气!只怕也于朝堂不利啊!”倪岳正色道。
谢迁面色一滞,这老家伙,坏我好事!
“更何况,这明中信有功于朝廷,虽然不得不赏,但其乃是我仕林后起之秀,应以令其正途入仕,才能显示朝廷对他的重视。尤其是,他之前已经通过科举成为了府试案首,显然,他的未来可期,如果就此赏赐让其幸进,只怕会毁掉一位仕林贤才,得不偿失啊!故而,当前只需要赐其金铂玉器即可。”倪岳稍稍停顿,满面肃然道。
弘治目光闪烁,频频点头。显然,极是认可倪岳之言。
谢迁环视一圈,心中一阵无力,从众大臣的眼中,尤其是弘治帝眼中,他看到了,大家极是认可倪岳的说法。看来,自己是无力回天了!
张张嘴,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弘治缓缓点头,“好,就依倪卿所言!”
大家心中一动,看来,陛下对这明中信还是以培养为主啊!今后必须得更加重视这小子啊!即便不与之亲近,也不宜得罪啊!
而倪岳见陛下同意自己的提议,不由得欣慰地笑笑,拱手致谢,回归了座位。
弘治看看大家,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欲言却又止住。
众人一见心中一惊,陛下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有什么事?不由得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弘治,揣摩着弘治的心思。
而谢迁更是面色一变,难道,陛下还要对那明中信追加赏赐?不行,必须阻止!
然而,人家陛下还没有开口,自己也不知要追加什么,如何阻止呢?眼中寒光闪烁,心中下了定见,不行,必须阻止,万不能让那小子成长起来!
刘健与李东阳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虽然他们对明中信获得什么赏赐并不在意,但如果陛下此时再行追加,这是将明中信放在火上烤啊!毕竟,那王守仕禀为钦差,所获得的赏赐也没有多少,如果这明中信获得的赏赐超过他,这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到时,不是明中信之福啊!更不是朝堂之福啊!
大家各情心思,御书房中居然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弘治思索良久,眼中光芒一闪,开口道,“众卿,此番明中信进献有功,如果只是赏赐一些金玉物事,只怕会令有功之臣寒心,朕打算将其引入东宫,与太子伴读,众卿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御书房中一片哗然。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弘治帝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发表意见。
就连打定主意要搅局的谢迁也是为之一滞,他也未想到,陛下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一时间,脑海之中也是一片空白。
李东阳却是眼中喜意盈满,这是大好事啊!
要知道,如果明中信真的成为太子伴读,那可是能够近距离接触到未来的储君的,而他们二人年龄相仿佛,一路行来,今后如果与太子相处甚欢,那么,日后,共同成长下来,必然会成为太子的心腹,这对于明中信来说,真可谓是一步登天啊!当然,是日后的登天,现在的困难也是重重的,依太子那般跳脱的性情,如果明中信稍有不慎,只怕也会粉身碎骨的!毕竟,伴君如伴虎,即便是乳虎,那也是虎啊!一时间,李东阳心中五味杂陈,患得患失!
“不可,万万不可!”稍作沉寂之后,御书房中响起了一声轻喝。
众人望去,不是别人,正是那谢迁谢阁老。
弘治一皱眉,看向谢迁,今日谢迁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中,他知晓,这位老臣是在打压明中信,但他却是有些不明白,这位老臣为何如此敏感,一直针对这明中信!此时看他又第一个反对自己的意见,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悦!
“谢卿为何觉得不妥?”弘治阴沉着脸,沉声问道。
谢迁盾到弘治阴沉的面色,心中咯噔一下,看来,陛下对自己有了意见,然而,为了阻止明中信踏上这条青云之路,自己也顾不得了!牙关一咬,上前一步,拱手回禀道,“陛下,之前是臣考虑不周,倪尚书提醒之后,臣一时惊醒,差点做成错事,毁了一位国家的栋梁之才,当前最主要的是以金玉之物赏赐于他,记下其功,来日金榜题名之时再行封赏即可!此事,臣是万万赞同的!”
弘治一听谢迁认错,面色稍晴。
“但是,陛下现在提议让那明中信入宫伴读,此事万万不可!”谢迁牙一咬。
“嗯!”弘治不置可否,只是冷哼一声,瞅着他,等候他的解释。
“不说那明中信此番进献之功,无法摆到台面上说,毕竟,刚刚得到那利器制作之法,今后还得进行验证,就算证实他进献之功,但也一时需要保密,万不可泄露,这也就没了封赏明中信的由头,如果此时让他入东宫伴读,这样一介秀才,如何能够入宫伴读,这质疑之人必然极多,况且不说满朝饱学之士,就算是京师科举中举之人也是数不甚数,就会不服,到时群情汹涌,陛下又如何向他们交待!这是要寒天下士子之心啊!后果严重!故而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说着,谢迁满面正气地躬身为礼。
“这?”弘治一听,为之一滞,虽然这谢迁的心思他有些明白,但人家所说并非没有道理。
“不错,臣也请陛下收回成命!”出人意料的,李东阳上前一步,随之附议。
弘治一时间竟然惊住了,要知道,之前李东阳可是一直力挺这明中信的,现在怎么会阻挡明中信的青云之路呢?
“不错,臣也以为,现在让明中信入东宫伴读,极之不妥!”刘健也站起身形,躬身奏道。
“臣等附议!”一时间,御书房中众大臣纷纷起身回禀。
弘治眉头紧锁,他可没想到,一个提议居然令大家反应如此激烈。
稍想之后,明白了,自己确实有些鲁莽了,要知道,这些朝臣家中谁家没有一位晚辈,如今居然被这明中信拨了头筹,这令大家情何以堪,要知道,那东宫伴读之位可是无数朝臣子弟梦寐以求的,岂能让人轻易获得!
是自己想得有些简单了!况且,谢迁的话还是有理的!弘治心下轻叹。
无奈,他也只好作罢!
至此,对明中信的赏赐终成定论。
一时间,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各怀心思,细细思索。
此事截过,大家如同没有发生一般,投入了朝政探讨之中。
谢迁也迅速整理心绪,淡然地投入其中,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事一般,这份厚脸皮真不愧是在朝堂之中纵横多年的老狐狸啊!
陈准环视一眼大家,与弘治眼神一碰,弘治冲他微微使个眼色。
陈准点头躬身而退。他可是还有正事要办呢?那些死士虽然已经尽数被灭,但他绝不会罢休的,必须找出那些背后之人,此番虽然没有太大损失,但他的脸皮却是被完整得撕了去,这个面子必须找回来啊!更何况,那些死士既然出现,必然会有痕迹留下来,循迹而去,也许能够找出蛛丝马迹!
陈准眼中闪过的寒光显示,这次,他真的动了真气,一番血雨腥风绝对免不了!
与他一同退出的,还有牟斌!
来到殿外,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的寒光一模一样,拱拱手分头而去。
此时,明中信已经回到了明宅,一入大厅,一愣神,却原来,不只是朱寿、石文义、张采这些之前未走的都未离去,刘大夏、建昌伯、郭小候爷等人居然也尽数赶了过来,一起围坐着,静静等候自己。
怎么都到了?随即他心下恍然,这是听到自己在前往皇宫之时遇刺之后,不放心,前来等候消息的吧!
一见明中信回来,大家面上的凝重之色尽数一扫而空,喜上眉梢。
明中信也不再装重伤,步履矫健地直奔主位。
大家一见之下,心中更定,之前听明府学员们说明教习已经痊愈,还不敢相信,此时见到心怀大放。
不过,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丝被戏耍的恼怒之气。
“中信,你这小子不丈义啊!明明伤好了还装蒜!”张延龄一脸的怨气,率先埋怨道。
“不错,你小子不地道,明明好了,却赚咱们的同情心,太不够意思了!”郭小候爷自然附和道。
未等明中信回应,刘大夏开口了,“中信也是心中有所顾忌所以才这般做的!你们就消停一点吧!”
一见刘大夏开口,大家本来到了嘴边的埋怨也就收了回去,就连起头的张延龄也是脖子一缩,不再追诉,谁让人家德高望重呢!
而那朱寿却是眉头一皱,不悦地看了一眼刘大夏,欲言又止,看向明中信。
明中信感激地看了一眼刘大夏,以目示意感谢。
刘大夏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就不能消停一点吗?明明好了,却让我们为你担忧,记住,欠我们一顿压惊酒菜,亲自下厨,不得推辞!记得日后补上!”
众人一听,不由得纷纷翻个白眼,鄙视地看了一眼刘大夏。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还让我们不要埋怨,你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