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人心气高最是见不惯此事。

  陈沅知看在眼里,只默默地做好手头的事,旁得闲话她一概都不理睬。

  说是闲话也是实话,她本就不是倚着真才实学进来的,“进奏官”于她而言,不外乎是混个日子图个月俸的虚职罢了,平日里承旨转抄朝报,无非就是废些墨宝、废些手劲,没有实权的。

  陈沅知性子好,不争不抢,说起话来温温软软,出手也阔绰。日子久了,进奏院的官员非但不排挤她,瞧见她瘦削的身形,只以为是体弱多病的公子爷,凭士民捐纳得个虚衔聊以度日,故而还生出一些怜惜来。

  “陈大人,照你这样的性子,日后如何平步朝堂?恐叫人欺了去。”

  陈沅知掂着腰间的银钱,银钱的分量让她欣喜。她摩挲着钱袋,浅浅地笑着,什么平步朝堂,她只想过好自己有钱的安稳日子呢。

  “一会吃酒去?”进奏院的林申最喜喝酒,今日事少,清闲之下酒兴大发,又怕被掌事的听了去,难免呵斥几句,故而说得小声了些:“陈大人一起啊。”

  陈沅知从不与他们一块饮酒,倒不是驳他面子,故意不愿一同前往。她委实不会喝,一杯下肚,基本上就摸不着南北,再过会便要不省人事了,倒头来再劳烦他们将自己送回府中,这身份也藏不住。进奏院算是个难得清闲的地方,为能安安稳稳地留在此地,她是万不能答应的。

  更何况今日府里还有大事要办,银荔已经遣人来催过了,她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时辰。

  陈沅知掸了掸衣袖,按照惯例伸出两根手指头。

  林申瞧着两根指头,心里明白,心满意足地道了声“得叻”便另寻他人去了。

  这时院内也没多少人了,她理好桌案上的文书,揣上夹在书页里的几叠稿纸,与剩下的人作别后,匆匆地迈出进奏院,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放下车帘的那刻,端直了的身板立马就松软了下来。

  “可带便服了?”

  “带着了。”银荔接过陈沅知手里的稿纸,从一旁拿出一套粗布衣裳。

  陈沅知解开官服上的扣子,拿便服往自己身上一套,动作利落,一看就是平日习惯了的。

  “姑娘,怎地写了这么多?”银荔抚平稿纸后,又将它递还给陈沅知。

  陈沅知如获至宝般地将纸抱在怀里,嘴边的笑意似是涟漪般圈圈漾开,她两眼弯弯,露出点点清亮的星光,纵使未抹粉黛,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陈沅知抚摸着厚厚地一沓稿纸,言辞间尽是欢喜雀跃。

  “银荔,你知道吗?”

  银荔有些迷糊,不知道她家姑娘要说些什么,为了听得清楚,她甚至将脑袋凑上前去。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银荔有些哭笑不得。

  国公府的例钱加上朝臣的晌钱,哪月不是充盈有余的。陈沅知也不是不够花,偏还要写些话本拿去坊间卖。知道这事的人不多,约莫只有照料她的银荔和晚橘二人知晓。

  这几日,进奏院内的官员与她相处得不错,凡有官宦人家的八卦传闻,他们都愿在院内说上几句,陈沅知最是留意这事,一得空,她就尽数记在纸上。有些故事全靠自己是编纂不出来的,得有身边实实在在的事作为依据才好。等哪日写话本子断了灵感,这些小道消息可就用得上了。

  “姑娘,到了。”

  轱辘声渐渐轻了,马车停在一座书肆前,书肆木门紧闭,只檐下的两盏大红灯笼悠悠地晃着。前来开门的是书肆的小厮,他先是问了一句有何贵gān,后又似想起些什么,下了门闩,就请她进屋。

  “怎么就你一人?”银荔开口问道。

  往日收书稿的都是这间书肆的掌柜,今日倒怪,怎么连个人影都不曾瞧见。

  “掌柜去前边儿的云来酒楼吃酒去了,到现在还未回呢。”他是知晓陈沅知的,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话本就是出自她手。好些人读了意犹未尽,催了好些时候就等下回故事呢,书肆也因着她的话本挣了不少钱。他明白这事,立马差人沏了一盏解暑的茶。

  可陈沅知等不住。

  烈日当空,细细长长的街巷鲜有行人出现。梧桐葱郁的绿意也笼在热cháo中,蔫蔫的,毫无生意。

  “我得亲自去一趟。”她道了声谢,连解暑茶都不曾喝上一口,上了马车就直奔云来酒楼。

  马蹄急急地踏过街巷,车内的银翘一再挑帘向外望去:“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花胜楼的八宝翡翠jú钗还没取呢。”

  陈沅知蹙了蹙眉,她分明与书肆掌柜约好了时日,怎料他突然与好友吃酒去了。

  先去云来酒楼再去花胜楼恐会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