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申的侍从瞧见有人上门探望,说什么也要请他们进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风过处,细弱的枝叶齐齐弯了身姿,又齐齐地直了回来。叶子凑在一块沙沙作响,听得人直打颤。
黑沉沉的天仿佛要塌出一个窟窿,若此时启程回府,不出一会就会落入雨点织成网罗中。
在林府躲躲雨也是好的。
“大人,老夫人那…”眼看陈沅知一脚跨入林申的府门,她虽哆嗦着紧跟其后,也不忘提醒一嘴。
老夫人那儿有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她再清楚不过了。既然有人心急火燎地沉不住性子,那便让她再等上一会。
“不碍事,且让她急着。”
银荔知晓陈沅知的言外之意,她捏了捏拳头,重重地点头:“急死她!”
林家府邸并不算大,进府后没走几步就到了前厅。林申听闻有进奏院的人前来探望,原不想起身的,听闻是陈沅知差人送来两坛酒,收了人好处,他才觉得不请人进府坐坐过于驳人脸面。
贴身伺候的侍婢恭恭敬敬地沏了茶,一柱热气腾腾的水一股子冲散了卧在盏中的茶叶。林申披着薄薄的外衣,出神地盯着盏中不断翻滚的茶叶。
场面一度寂静。
往日的林申,一张嘴叽叽喳喳的很是能说,大约是昨夜一场大火,他死里逃生后真真地被吓着了,眼下坐在椅子上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与往日相去甚远。
早知如此,便是冒雨,也不会在这多呆一刻。
陈沅知双手贴在膝上,尴尬地来回摩挲,嘴角勉qiáng扯出一个笑容:“林大人可有好些了?”
明眼人都瞧见了,他颓然地坐在矮凳上,哪谈得上一个“好”字。可林申不说话,陈沅知也寻不出说话的由头来,随口问句安好,已是她能想出的最得当的话了。
林申抬眼瞧了一眼陈沅知,抿成一条线的嘴角立马往下垂,过了半晌,他才憋出话来:“陈大人,我人缘还算不错吧。”
陈沅知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还以为自己听左了,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她轻轻地抿了口茶,抬手间顺着衣袖偷偷地瞥了一眼林申。
林申是文人的才华武将的性子,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不似其他官员那般心思缜密。喜欢他这般性子的自然喜欢,心里介怀的也自然不愿与之深jiāo。
论起人缘,虽不算最好的,但也未曾结下什么梁子。
“林大人何出此问?”
林申张望了一会,身子前倾,一手撑着小几,一手捂着嘴,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有人找我寻仇,要将我...”
他拿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银荔被他的姿势吓了一跳,退后几步。
此时外边风声作响,好几颗豆子大小的雨砸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先是一两声,再是如鼓点般密集紧凑,再往后就只听得见风雨jiāo缠的唰唰声了。
正巧银荔离屋门最近,她吃力地推着门,几片压不住的雨扑面而来,湿了她大半件衣裳。
虽是夏日,天气炎热,可浑身浸着水也不大舒慡。
陈沅知向林申讨了一条gān净的帕子,让银荔随着府内的侍婢去屏风后边儿擦净。她提起水壶,斟了一盏热腾腾的茶,等银荔出来后就嘱咐她一并喝下。
屋内有了些动静,也止住了林申胡思乱想的劲头。
“陈大人,今日早朝,皇上可有遣谁去查云来酒楼走水之事?”
从昨夜到今日,府里碍于林申的事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整座宅子一片沉寂。
周遭一静,心就不静了。这才生出千奇百怪的想法来。
“听院内的大人们说,皇上似乎想就此作罢。但此事牵涉甚广,今科状元李缜也在里头。至于定国侯,虽不知他与云来酒楼有何联系,但也听他们提起一二。”
她是不需上早朝的,朝堂之事,全凭院内的各位大人传递。林申是进奏院的进奏官,既是问起,她自是将自己所知的一并告知。
“皇上都不放在心上,那应当是桩意外之事。”
林申安下心来,重重地吐了口气,仿佛要将昨夜的晦气尽数排遣出去。
夏日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一会子功夫,外边的雨声就小了。府里的侍婢推开屋门,一股混着烈日与万物的香气芬芳扑鼻。豆大的雨仿佛砸碎了一层玻璃罐子,原本闷闷热的天气,一下子消散,只剩香甜与清慡。
“大人。”银荔在一旁提醒:“一会儿就该回府了。”
陈沅知起身,这雨停得倒也及时。再不断地下下去,屋内又该恢复四目相对的沉寂,你不说话,我也不出声,尴尬至极。
“不对啊...我先前出去解手的时候分明瞧见一鬼鬼祟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