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尴尬地抿嘴笑道,“师母可以试试藏蓝,虽然颜色不那么鲜亮,但可以镶上细细的一条宝蓝色的边儿,再配上珍珠项链,您穿戴上肯定好看。”
刘师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信你,”又投桃报李地夸赞方晴,“你看你穿得多雅致,比外面那些穿得怪模怪样的qiáng多了。”
方晴这会儿觉得刘师母眼光还不错。
方晴今天穿的也是夹棉旗袍,面子是米白与淡绿相间的磨毛格子洋布,方晴瘦,袍子松,整个人显得柔和文静,满满的书卷气。这个样子得上年纪的太太们的眼缘,一点也不奇怪。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刘师母笑道,“一跟你说话,就忘了时候,我都好长时间没这么高兴了……可惜你不住在北平。”方晴笑着保证以后常来探望刘师母。
刘师母带方晴回前厅。
“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刘先生嗔怪,又笑着对方晴说,“拙荆见识不多,若说了什么不当的,不要见怪。”
方晴笑道,“师母待我很好。”
刘师母含笑带嗔地瞥了刘先生一眼,“方小姐不是那些密斯们,你不用担心。”
刘先生尴尬地咳嗽一声,“去看看晚间的饭菜吧。”
刘家的晚饭很丰盛,淮扬菜、鲁菜各半,前者卖相漂亮,后者更和方晴口味。郑衍喜欢的醋焖肉果真好吃,并没有酸味,咸甜口儿,却比红烧肉少一点油腻厚重。
“你一个南方人,却喜欢这本地风味儿的东西。”刘先生笑道。
“我怎么觉得自己是北平人,连外地人说是泔水的豆汁儿都喜欢。”郑衍笑道。
刘先生是真正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学者,人也风趣,于“吃”之一道,也甚是讲究——从刘家养南北两个厨子就能看出一二,是以谈起“吃”来,妙语连珠,足以佐饭。
郑衍这平时夸夸其谈的,如今沦落成了捧哏的,饭倒着实吃了不少。
捧哏之二的苏先生也时有妙语。
方晴这不大能说的,倒也不孤单,赵先生也是不说话的,且边上还有刘师母呢,二人时常低声jiāo谈两句,“方小姐,你尝尝这个——”“从来没想过这个还能放糖放醋凉拌着吃,真清慡!”“过年过节油水大的时候,端上这个,总是最先吃光的。”
同在一桌,刘先生等是阳chūn白雪,方晴与刘师母是下里巴人,相映成趣。
饭后仆妇奉上香茗,一色的洋白瓷盖碗,里面是锈红色的普洱茶。
一碗茶没喝完,就有客至。
第40章这样的沙龙
最先到的是住同一条胡同的欧阳元昌夫妇。
欧阳元昌是位研究西式语言学的学者,三十来岁的年纪,长得文质彬彬的,说话很是风趣。
欧阳太太身材颀长,梳旧式单髻,穿半旧的家常旗袍,面容清秀,风度绝佳,说话时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你,让人有如沐chūn风之感,据介绍是协和医院的内科医生。
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郑衍与他们显是旧识。
”大作家,你回来了!”欧阳先生捶一下郑衍的肩膀。
欧阳太太也笑着打招呼,“宗海,再见到你,真高兴。”
郑衍与他们寒暄。
刘先生又为方晴做介绍。
“啊,您就是方霁天——”欧阳太太转头对欧阳先生说,“美言,我那天跟你打赌说画《王大壮进城》的方先生是位女士,你看如何?”
欧阳先生装模作样地皱着眉,摇摇头,掏出皮夹子,“没办法,愿赌服输。”
欧阳太太从皮夹子中抽出二十元钞票,得意地笑道,“回头我做东,请大家去大名楼吃茶听评弹。”
众人大笑。
刘先生笑道,“不知女诸葛如何知道方霁天是位女士?”
欧阳太太笑着看一眼方晴,对刘先生道,“因为方小姐的画儿有男人没有的细腻和温柔。”
欧阳先生作势遮眼,“太太你连个圈儿都画不圆,竟然成了画评家。”
欧阳太太笑道,“大表哥这个美食家还不会做饭呢。”欧阳太太是刘先生的远房表妹。
刘先生懵道,“我招谁惹谁了?”
众人又笑。
方晴笑道,“其实脚本都是宗海出的,”方晴入乡随俗,其实在天津一直都叫郑衍“老郑”或者直呼名字,“我只是画工。”
“中间早点摊奇遇和洋车表哥那几期不像宗海的风格呢。”欧阳太太笑道。
方晴没想到欧阳太太竟然真有画评家的眼力。
郑衍笑着竖起大拇指,“厉害!”
众人见郑衍如此,忙笑问方晴,“果真那几篇都是方小姐自己出的?”
方晴点头。
众人都对欧阳太太怎么看出来的好奇。
“我们家有《津门时报》,我对方小姐的画是很熟悉的——窃以为,虽同样是调侃讽刺,宗海的是辣椒油加芥末,呛鼻子,够味,过瘾;方小姐的则是蒜蓉酱,辣中带甜,温柔内敛,我从中看到了——悲悯。”欧阳太太望着方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