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被这比喻逗笑了,韩太太也笑。
郑衍、韩益离得不远,闻言也是一笑。
那边冯璋携太太严秀玉进了门,取了酒,与遇到的一个同僚打了招呼,一转头便看见方晴。
方晴正与一个太太相谈甚欢,笑得眉眼弯弯的,态度大方自然,带着点我行我素的恣意,就像那些在外面做事的女性一样。
冯璋也看《津门时报》,对方晴能画出《别做梦了,日本人》有点惊异,要知道这需要的不只是画技。
方晴是怎么变成“漫画家”方霁天的呢?冯璋一时很难把眼前这个穿丝绒旗袍的时代女性与那个小院里毛着头发、笑得略带彷徨的乡下媳妇联系在一起。
“那不是方小姐吗?”冯太太严秀玉笑道。
冯璋回过神儿来,笑着看向太太,“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阿玉。”
冯太太娇柔一笑,“好啊!”插到冯璋臂弯里的手下意识地一紧。
冯璋拍拍爱妻的手,一起慢慢走过来。
“晴妹妹——”
方晴转过头,微怔一下,笑道,“冯家哥哥,冯太太,好久不见。”
“方小姐,好久不见。”冯太太笑道。
郑衍、韩益也走过来,方晴为他们引荐。
“这是韩教授、韩太太、郑先生,”方晴看一眼冯璋的肩膀,对郑、韩等人笑道,“这是冯中校,冯中校太太。”
双方互道了幸会。
郑衍早忘了冯璋的样子,然而与方晴相处得久了,不用特意jiāo流,便明晓对方的意思——那么这位便是那位了。
听说冯璋是保定军校毕业的,郑衍微笑着赞道,“如今军中多少像蒋光鼐先生这样的名将都出自贵校。冯中校年纪轻轻已经中校军衔,来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冯璋很得体地谦虚了两句。
几个人顺着谈起保定帮的实权人物,谈到在津的刘宏飞将军。
“既然冯中校是刘世伯高足,”郑衍笑道,“改日我们一起去陪老人家玩几局桥牌,赢老人家些银钱花花。”
刘将军曾于保定军校做过教员,是“保定帮”德高望重的人物。冯璋刚入学,刘将军便调离军校,冯璋一共没见过刘将军几面,如今刘将军位高权重,冯璋更是凑不上去,这“师生”名分虚得紧。
不过,刘将军爱玩桥牌冯璋倒是知道,听一位世家出身的师兄说,刘将军爱牌成痴,然牌技实在糟糕,十局九输,老头儿也知道自己的牌技不好,便只揪着熟人打。这位郑先生连这都知道,又称“世伯”,莫非真有什么背景?不知道方晴从哪认识这样的人物。
“原来郑兄家与刘老师是世jiāo。不知郑兄是在哪里高就?”冯璋笑问。
“兄弟惭愧,一介酸儒,写点不入眼的文字糊口,让冯中校见笑了。”郑衍微笑道。
冯璋更觉得这位郑先生高深莫测,当下笑道,“要说惭愧,兄弟才真应该惭愧,在郑兄、韩教授这样的才子学者面前,我这样的大老粗都不敢张口了。”
“文以教世,武以卫国,何分高下!冯中校太谦了。”韩益温和地说。
“韩教授说的是,受教了。”冯璋点头道。
方晴微笑着听三个男人打机锋。郑衍忽悠冯璋,打的是什么主意,方晴才不管,郑衍是有分寸的人——其实,有人替自己出头,是方晴幽暗的内心深处若gān不可说的小念想之一。方晴平时道貌岸然着,这些念想藏得死紧,自己也全当它们不存在。
至于韩益,想来他并不知道原因,只是惯常与表弟郑衍站同一条战线。
方晴的同事秦先生和江小姐走过来,方晴又是一通介绍。
方晴介绍郑衍时,特意对江小姐道,“这便是柳云生先生。”
江小姐歪着头看郑衍,郑衍颔首一笑,端的是风流倜傥。
冯璋这才明白,郑先生就是跟方晴一起合作的写的柳云生。心里觉得这柳先生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男人谈起国事天下事。
女人们聊的就轻松多了。
“北方冷,若不是屋里有西洋暖气,真穿不住裙子。”韩太太笑说。
“是啊,南边要好得多。以前在上海,冬天穿旗袍丝袜,外面加一件大衣,也不觉得多冷。”冯太太笑道。冯太太也是西洋连身裙,只是领口开得比韩太太的更大一些,显得脖颈纤细修长。
“方小姐的丝绒旗袍真是美,不知在哪里做的?”冯太太笑问。
冯太太也不是不感慨的,当时只以为冯璋的前妻是个有些见识的乡下女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能耐人。冯太太除了看刚才冯璋有些失神略有惴惴以外,心里又有些属于胜利者的高兴——失败者本事再大,也是失败者,且更能凸显胜利者的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