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里子时,牛家村万籁俱静,只有偶尔几声由远及近的狗吠。
像是在黑夜里看到了什么,犬吠声一声急过一声,越来越急迫。
但是这种急迫,很快就变成呜咽,沉寂下去。
牛大宝很累了,不光是忙碌着自己堂哥的丧事,而是还生病了,一趟下来感觉疲惫异常。
都说胖子心宽,出了那档子事情他心里虽然惊恐,但依旧抵挡不了如潮水般的困意。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
吱嘎——
牛大宝睡得昏昏沉沉间,好像听到了一些什么动静。
一开始他还没在意,可那个咯咯咯的声音,依旧还在响着,像是指甲抓木板的声音。
但是眼皮沉重的牛大宝,实在是睡得太死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屋顶上吊着个黑影,低着脑袋,垂下的长发能到牛大宝的鼻尖。
牛大宝动不了了。
阿啾——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大宝后背全是冷汗,把被褥全部浸湿。
周围越来越冷,但是牛大宝还在不停的出汗,冷的他手脚发寒,眉须间结了一层冰霜。
是个红衣小男孩,他被高高的吊死,脚下还拴着个秤砣!
“他来找我了!他来找我了!”
牛大宝神经质的大喊,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或许是周围太过寒冷,致使牛大宝下意识的打了个喷嚏,一下子如同人被捞出水面,一切都清晰起来。
红衣男孩不见了。
“原来是个梦。”
牛大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醒来时屋子里的油灯还在昏黄不明的燃烧着。
只能勉强照亮。
亥时过了,他便回屋歇息,轮到牛大山的另一位宗亲守夜。
古人睡得都很早,熬过亥时没睡已经是眼皮打架了。这几天牛大宝睡得都很晚,所以才会累。
“记得是交班时分盏的油灯,现在的时辰还在子时吗?”
牛大宝下意识的抬头看一眼窗外,纸糊的窗户外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夜下显得格外安静,静谧。
“怎么连狗叫声都没了?”牛大宝疑惑,他记得那条黑狗贱的很,几乎就是彻夜彻夜的叫唤。
牛大山生前不止一次和他埋怨那条老狗了,好几次想要宰了吃狗肉。
但是牛大山的儿子,牛齐林不让,因为那条老狗是他的朋友。
说起来牛大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这个侄子了,听名字齐林就取自麒麟之意。
牛大山没有文化,却给儿子取了个好名字。
但是李牛氏嫌麒麟这个名字太大了,他们小家小户压不起,所以才折中个谐音。
“梦里的咯咯声也没有了,难不成我真的睡糊涂了?把梦当真。”
牛大宝看着被映的漆黑漆黑的窗户纸,有些犹豫。
最终他还是下了床,举起桌上的那盏油灯,随手披了件袍子,推开房门准备出去看看。
他想问问外面守夜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抓木板的声音这么大连里屋的他都听见了,外面的人居然一点反应没有。
呼!
屋子外面寒冷异常,不由得让他想起梦中的场景,似乎也是这么冰冷的环境。
一阵邪风吹来,把牛大宝手里本就灯火昏暗的油灯吹灭。
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牛大宝吓得身体一抖,手里的油灯直接脱手而出,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黑暗中,一阵悉悉索索。
油灯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突然被抵住了。
牛大山顺着声响看过去,在不远处的黑夜里似乎存在着一团更为漆黑的东西。
他顿时寒毛林立,因为那团黑影在缓缓的向他靠近!
牛大山怪叫一声,心惊肉跳的玩命狂奔,顺着记忆回到了房间。
啪!
一下关上了房门,还用桌子死死的抵住。
做完这些他又在抵住门的桌子抽屉里摸索到了火折子,火折子点燃备用的蜡烛,温暖的灯光再次照亮他睡觉的屋子。
看着重复光明的屋子,牛大宝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刚才差点没把他吓死,等到天亮了,他绝对不会放过那群守夜的饭桶。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一片黑暗。
理论来说这种静的放屁都是震天响的环境,怎么会一点人声都透不进来?
外面可是三四个大汉守着,为了不无聊和壮胆,都是喝酒划拳到天明的。
牛大宝拿着蜡烛继续走动,为了防止被吹灭,他右手护着灯芯。
唯一的光源照耀着这间屋子,牛大宝的影子被无限放大在墙上,可当他扭头看向墙上的影子时,突然僵住了。
有......有人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好冷啊,我好冷啊!!我好冷啊!!!不要淹我!不要淹死我!!!”
“啊!!!啊!!!”
牛大山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可是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却被长条状的东西牢牢的捆死了。
那个鬼影就站在他身后。
像是......
像是浑身被捆满水草的溺死鬼!
砰砰砰!
牛大山再次惊醒,直直的起身,放在桌案上的油灯还在燃烧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屋子的木窗就被猛烈的敲击。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
那种奇怪的声音再次在平静的夜色下响起了,牛大宝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所谓的梦中梦!更不是错觉!
他梦里的东西,来到现实了!
那个东西想要进来,想要进到屋子里来!
牛大宝面色苍白如纸,裹着被子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祈求着快点来人救自己。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牛大山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会不会那个挠木板的声音就是外面尸体发出来的?因为只有它被放置在木板上。
可是他们已经按照神婆的意思给尸体盖上白布,并且搭了棚子,不让月光照到尸体。
为什么还会这样?
牛大宝心里开始发毛,即便是在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不对了。
哪里是那些守夜的人不愿意发出声音,而是不能发出声音了。
真当院里停尸的主儿是个善茬?
那些人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现在摆在牛大宝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时看着即将被损毁的窗户被破开,外面的东西进来撕碎他。
二是直接不顾一切的破门逃脱!
只要逃出了这间院子,那就还有生机。
牛大宝尽量放轻手轻脚,下地走到低着大门的桌案前,他悬着颗心,小心翼翼的把蜡烛放到地上,不发出一点声响。
他动作轻缓,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要挪开桌子,小心在小心。
屋子的门和窗户在一面墙上,牛大宝越靠近门,就离着窗户越近一步。
他甚至几次都看见窗户被撞开一个缝隙,漏出外面乌漆麻黑的环境。
牛大宝已经开始怀疑,外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撞击窗户的频率虽然高,但是力气却不大。
即便是一个小孩,都会很容易的把这个木头已经腐朽的窗户敲烂。
但是这种压抑的恐惧,已经让牛大宝丧失了反抗的心里,心头只剩下惶恐和紧张。
终于桌子被搬走,牛大山疯了似的朝外面逃去。
砰!
随着牛大宝推开木门,嘎吱的声响以及他慌不择路撞倒的东西,在黑夜里如同针尖般刺破耳膜。
像是蹑手蹑脚逃跑得小偷,不小心发出声响一般。
牛大宝脸上一下没有了血色,心脏仿佛瞬间停止跳动。
他不敢回头看,也没有留意院子里的其他守夜人和尸体,只是一股脑的往前跑。
离着院门越来越近了,牛大宝的心脏跳动也越来越剧烈。
就在这时!
一张人脸挂在院门的框上,牛大宝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二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牛大宝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张人脸在冲着自己诡异的笑!
“会死抬尸人的!我被发现了!它来找我了!”
***
有间茶楼。
啪!
随着说书先生手中的响尺落下定音,茶楼内响起一片喝彩。
这里的说书先生曾不止一次大肆宣扬白十三的威名,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和谢槐在茶楼旁的高墙上互殴,给了这群思绪枯竭,闲的淡出鸟来的说书先生素材,让他们添油加醋的捞了不少钱。
如果说那时的当街互殴是令人唏嘘的反面教材,那么白十三力战黄皮子,救出八旬老汉的美德可是人人皆知。
“神特么力战黄皮子,救出八旬老汉。”白十三满脸黑线,自家黄嫣明明很可爱的好吧,为什么被这些说书先生塑造成了,拿着狼牙棒的肌肉壮汉。
黄嫣是黄鼠狼诶!她的小爪子能抓牢狼牙棒吗?!
再来看看王林兴这个八旬老汉,有实例可以查证的好吧,八十岁的是他死去的老爹。
白十三独自躲在靠着栏杆的一桌,与周围吵闹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茶楼小厮提着一壶茶走到白十三面前,羡慕道:“白公子,今天说书的角儿可是您呢。”
“连着七天都在说我好吧?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考虑收钱了!”
茶楼小厮挠了挠头,识趣的退走了。
“说完白公子的故事,我们再来讲讲最近发生的一件诡秘的事情。”
说书先生故意拉长声音,吊了一次胃口。
“话说就在昨天,在城外的牛家村发生了一件怪事。说是一户人家办丧事,一众宗亲在为死者守夜,结果怪事就发生了!”
“隔壁人家在大晚上听到类似指甲抓木板的声响,传的刺耳,站在墙根一听,便是隔壁办丧事那户人家传来的。”
“可这事情就怪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从隔壁院子发出阵阵嚎叫。他们看守的尸体居然不翼而飞了!几名守夜的大汉就倚靠在棺材旁。在等到往棺材里一看,里面躺着的不是死者,赫然是死者的一位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