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罗刹舞
赫胥黎需要面对很多问题。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本能的去关心起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
“我到底布置了什么陷阱？”
纳尔逊影心流存在“快攻”和“自闭”两种不同的build思路。但不管是哪种，直接杀伤力都稍显不足。赫胥黎还是得依靠装备打输出。
他并没有留下什么强力的结界，只有普通的阻拦功能。而他的电子产品也只是会在异常操作进行的时候快速烧毁存储器，并借由高温点燃装机时预先留下的符咒，为存储器下一个诅咒。
而直接将这个东西拆开，也会不可避免的破坏一个装满高压氧气的密封金属层。而金属层的旁边，就是那个符咒。上面还涂上了白磷。
赫胥黎所做的一切防备，都只包括了“湮灭机密文件”的部分。
他也曾想过“主角光环发动，自己被随便什么小偷莫名其妙偷走装备”的搞笑发展。为了避免盗贼因为“小概率事件”将他布置下的凶险玩意移走，最终导致巨大伤亡出现，他连智能地雷这种方便的东西都没有携带。
所以……
他到底布置了什么陷阱？
还是说，这其实是有谁用炸弹炸了自己的基地，然后倒打一耙？
但是……也没必要啊？
刚才就他和这个警察两人，这话说出来也起不到污蔑的作用。
还是说……
做这件事的，是不知名的第三方？而自己被误会了？
——或者，还有一个解释。
那个家伙，故意用莫名其妙的话语，在我的心中种下一个“疑惑”。
如果存在社会系的大师，那么他就可以在任何地方，通过这个疑惑，将我定位。
——不，仔细想想也说不通。
如果对方存心那么干，那就应该让他看一副根据密码学设计出来的特殊图案或者物件。
这种东西形成的“心灵道标”，比莫名其妙的怀疑要精准很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的“护臂”似乎就很像是这样的物件。这也算是天命之路的“知识”无法给出答案的东西了。【这也能算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敌人不一定需要这么做。
——不，现在不能细想这件事……
赫胥黎强行打断自己的思考，用另一件事吸引自己的思维。
那个人说这里是因为触发了“我的陷阱”，才会这样——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代表有人进去过了，但是预警的魔法没有任何提示。
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甚至都准备好了对付天命之路的机械幸运应用。距离爆炸才过去几分钟。这可不单纯是为了“报这一次的仇”。他们早就准备要对付我了。那么，破解掉我的计算机，也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实验体05”相关情报……到底泄露了没有？
赫胥黎浅浅的吸气，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手一挥，唤出虚拟键盘，然后双手在空中挥舞，盲打出刚才自己思考的内容。
随身的智能设备会捕捉他的动作，将动作指令转化为文本储存起来。
既然这地方有可能存在一个社会系魔法大师，那就应该尽可能少的思考对方诱导自己思考的内容。
其他的，等逃出这里再说。
赫胥黎轻轻的呼吸，用冥想的技巧压下心中的躁动。
他开始计算自己身上的装备。
机械纤维动力装备就剩下身上穿着的一套。枪械两把。一把“卢克”，一把附带了“无视流体”超自然特效的长刀，一把附带了同样特效的匕首。
小型闪光弹还有八枚，照明弹三枚，蜘蛛式机器人六只。
智能手枪一把，附带无视流体的实弹八发，麻醉弹八发。
——有点困难。
赫胥黎如此想到。
他拉了拉口袋拉链，然后一枚照明弹一枚闪光弹放在地上。
………………………………………………
阿古雷在说出那些话之后，就一直紧绷身体，等待赫胥黎的出现。
一秒，两秒。
没有。
“已经逃跑了吗？”阿古雷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阿代勒！”另一个警察呼唤阿古雷的化名。阿代勒是一个很常见的法文名，在非洲非常常见。
另外两个警察也跑了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开枪了？”
他们还不足以分辨肢体刺破音障的声音与枪声的区别。
阿古雷将地上的手枪捡了起来，叫道：“我看到他了！我打伤他了！那个制造这场爆炸的犯人！”
“什么？”
其他几个警察连忙凑了过来。
阿古雷依旧保持警惕，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
与同伴汇合的时候可能就是一个人吧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尽管阿古雷从没将这些普通人当做自己的“同伴”，但赫胥黎未必知道。他或许会抓住这一线的时机来杀死他。
影心流配套的武术是暗杀拳，影心流是暗杀战术的集合。
对方遁入阴影之中，就说明他有危险。
但赫胥黎却并没有选择这个常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发动袭击？
他一边环视四周，一边示意其他人靠过来，五个警察警惕五个不同的方向。阿古雷这才开口道：“他不是一般人，他是极度极端的恐怖分子，是达尔文斗犬。”
“达尔文斗犬”五个字似乎包含了某种魔力。听到这个词的警察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厌恶、恐惧、愤怒皆存。
“佛敌么？”一个警察低声说道。
很遗憾的，在地上佛国，物质主义与无神论便是毫无疑问的恐怖主义。
他们甚至都没有再问“为什么那个斗犬要炸掉这里”。对于恐怖分子来说，这样做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阿古雷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家小心，那个家伙可能还没有走。”
五人谨慎的靠拢。
而阿古雷则小心的看着自己的影子。由于周围的有好几个起火点，他的影子也是以他为中心延伸出去的一朵黑色的花。他借助战术动作的位移，将自己的影子和别人交错了好几次。
——有好几次和别人的影子融为一体……这样应该足够混淆我的位置了。那家伙眼睛已经瞎了，这样就很难杀我了才对……
他打定主意，等下绝对不出声，或者开口说话的同时快速执行刚才的操作，混淆自己的位置。
但即使是这样，赫胥黎也没有出现。
——真的走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他……离开了？”
一名警察忍不住问道。
“也许真的走了。”
另一个警察说道。
阿古雷的眉毛颤动了一下。
如果赫胥黎就这么逃了，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他们”在发现了扎卡夏大师的定位器失效之后就有了决断。来杀人的可不只有他。不管赫胥黎往哪个方向逃命，都要面对追杀。
“先移动到车子那边。”警察开口，然后交替移动。
阿古雷始终闭嘴。
距离警车还有二十米……十米……
在踏足开阔地带的刹那。阿古雷确实是松了口气。
然后，影子摇晃了一下。
烛光也会映照出影子。当烛火在风中摇曳的时候，影子也会晃动。但阿古雷所看到的景象，并不是风所撼动火造成的。
影子如同在光明之下获得了生命。
警车的影子，残垣的影子，乃至于地上石块在火光下的影子，都在舞动。仿佛投下这些影子的不是死物，而是穿着华服舞蹈的罗刹。
“如此魔性！如此魔性！”阿古雷忍不住叫道：“赫胥黎啊，你的心灵，就是缩在阴影之中，忌讳光明的虫啊！”
一个人的魔法必然与他对世界、对自身的总的观念有根本的联系。
阿古雷现在反而没有恐惧了。他只剩下紧张与一丝兴奋。
——他怎么没走？
——他怎敢不走？
一个刺客在暴露了攻击意图的瞬间，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舞动的影没有丝毫的停歇。好像地面上突然出现了成群的黑蛇，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阿古达对自己说道。这只是赫胥黎的第一步。接下来，这些影子还会离开地面，立起来，变成刀刃，或者变成阻碍他们视线的幕布。
这不值得害怕。
阿古雷心想。
然后，他的正面就传来了破空之声。一团黑影从警车后面飞出。赫胥黎似乎是扔出了什么东西。
这种速度对于阿古雷来说简直慢吞吞的。但阿古雷可不敢让赫胥黎扔出来的东西靠近自己。他抬起枪口，就击碎了那东西。
然后，黑暗之中，凭空多出第二块……不，不对。第二块黑影藏在第一块的影子里！
但依旧被阿古雷一枪打碎。
阿古雷漠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枪中飞出一枚黄澄澄的弹壳，心中默默计算那黑色石块与自己的距离。
然后，他的余光观察到眼前的火光有摇动的迹象。
——警车上方似乎黑了一瞬……
他如此想着，带着护臂的手撕裂大气，抓向正前方，手枪依旧保持瞄准。
而这个时候，另一团黑色的影子悄然滑过两个警察的面前。一根匕首悄然从阴影之中刺出，扎向阿古雷的后脑。
其中一个警察如同被凝滞在了无形的琥珀之中，表情翕动，想要出声提醒，但是反应速度根本跟不上。
但就在这一瞬间，另外一个警察突然爆发出强大的行动力。他仿佛存在于另一个时空一般，抬起手枪，射向匕首，同时一脚踹了出去。
很显然，在这里袭杀赫胥黎的，并不只有一个阿古雷。
阿古雷已经意识到身后发生的事情了。他选择相信同伴，手上刚刚上好膛的枪开枪射向空中那一团未知事物，然后立刻抛下手中的枪，拍向自己的正面。
他的面前，正是一团以长刀往下劈斩的人形影子。
子弹打飞了匕首。
另一个警察的腿蹬穿了影子。
阿古雷露出快意的表情，但旋即错愕。
然后，他们面前的地面上，一个黄豆大小的蜘蛛状机器人突然弹起，跃到两米的的高度，越过阿古雷正面那一团人形阴影的头顶。
蜘蛛机器人背负的闪光弹爆发。
阿古雷的视线为之所夺。一片光明之中，他只听到了一声声惨叫。
没有人能够躲过这样的攻击。阴影的微弱质量是魔法赋予，并不严格遵守相对论中关于时空与质量的模型。如果赫胥黎操纵阴影逆光而行，速度不会太快。但若是制造光源，将写了咒的物品的影子，投射到某个地方，那这个攻击，就是“光速”。
尽管阴影的质量不会有任何波动，依旧是“微弱的质量”。
但作为“刀刃”，这微弱的质量也够了。
阿古雷感觉有刀子划过自己小腿。
筋腱被切断了。
匕首落地的声音，手枪落地的声音。同僚的惨叫。
阿古雷第一时间状若疯魔，在周围连打。
他可以肯定，赫胥黎会趁着这个机会出现。
另外一个伪装成警察的怪物也是一样的反应。
拳脚落空，但音爆却几乎震聋了其他普通警察。
光明逐渐恢复。阿古雷的眼角可以视物了——这个过程其实非常快。他可以看到，受到攻击的警察正在无力的倒下。他们甚至还没倒在地上。
——对人类用的闪光弹，对“我们”没那么大作用！
然后，他看到了数米外从空中冉冉落下的照明弹。
这是他看到的最后景象了。
一把长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
赫胥黎就站在他和另外一个假警察的中间。在闪光弹生效之前，他就从警车后面走了出来，很平常的靠近。
他最开始的时候从那个方向扔了两块石子。他就是他扔的，第二块藏在第一块的影子里。这不是什么有杀伤力的手法。这只是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而已。
从后方涌出的影子，是卷着匕首前进的阴影生物。他不确定警察之中是否只有这一个敌人，所以做出了试探——当然，就这么成功了也很好。
而在确认了敌人之后，他还释放了针对所有人的攻击。那一枚背负着闪光弹的蜘蛛机器人身上魔法的成分很少，几乎没有灵性的光辉。而它的腿上，则有未完成的魔法。那是赫胥黎对自己的血液施展“活化墨水”之后，写在蜘蛛腿上的咒文。
闪光弹爆发，蜘蛛腿的影子割裂了所有人的筋腱。
他能够感受到液体的影子。在发现确实只有两个警察伤口中没有喷出血之后，赫胥黎才继续前进。
而闪光弹投下的影子，也帮他确定了所有警察的身高、体态
他不会杀错，不会放过。
赫胥黎继续前进。闪光弹、视线死角与音爆声让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他。
他就这样站在了两个假警察的中间，甚至还有时间计算一下出刀的路线。
没有眼睛确实是很不方便的。
一刀。
佛教徒们其实贡献了很好的修辞。
他是世间妖魔罗刹。
不沾流体的刀甚至没有带起一丝血水。阿古雷这才察觉到了攻击的方向，但为时已晚。
阴影的生物已经钻入了他的体内。
在哀嚎之中，一团阴影遮蔽了阿古雷的视线。
阿古雷打穿这影子的时候，赫胥黎就已经消失了。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之下，两名假警察的尸体化为飞灰。他们看不清刚才的交战，也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挣扎着包扎好伤口之后，他们相互搀扶着上了警车，逃也似的离去了。
赫胥黎就趴在警车下面。他可以用一根手指将自己吊在单杠上。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他就是影子。旁人很难察觉到他的跟随。
男人有几分庆幸。或许是加纳科乔路况很差，这车的底盘并不低。车身的晃动感和发条的声音让他感到安心。
他清楚，今天的攻击不会只有这一波。他之所以转过头来杀死那两个假警察，也是为了减少潜在的追兵。比起完全未知的敌人，已经暴露出一部分能力的阿古雷无疑更好杀。
如果不趁着现在还能把握阿古雷位置的机会将他杀死，等下说不定会更加被动。
他超自然的感官之中，属于那两个假警察的灵性确实已经消失了。就算对方因为某些魔法仪式而没有死，那也会在其他地方重生。
今夜还会有其他的战斗。
逃出去，找到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