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赌输

  啧!

  沈月卿暗自咋舌。

  瞧崔氏凶巴巴的,实则却有点单纯,这么直白的说出打算,万一吓得方芝露黑化,一不做二不休,和薛蔡联手再次害死原主,到时候崔氏无女儿傍身,一个寡妇孤立无援,哪儿对付得了他们两个?

  再次害人虽然做起来不易。

  但难保方芝露被吓晕了头,她力气不大,薛蔡却是个潜在威胁,看来自己得早做准备。

  “姨母。”

  方芝露扯着嗓子,指天发誓:“若我真的推表妹下水了,便罚我腹中的这个孩子,男的为奴,女的为娼!”

  毒誓已发。

  崔氏是信鬼神之说的,因此被她镇住,方芝露泪如雨下,凄婉说道:“我爹娘早死,旁的亲戚都不肯要我,唯独姨母愿意收留,我对姨母、表妹感激不尽,又怎会包藏祸心?”

  她一提起身世。

  崔氏便不由心软,瞧她可怜见的,便叹声道:“不管怎样,我是不能再留你住了,我在街尾还有一处小宅,等会儿再给你取些银票,你自去了吧。”

  “我听姨母的安排。”

  方芝露戚戚艾艾。

  心中却是暗自得意,崔氏果然是个蠢的,她发誓是说的是腹中这个孩子,生下来男的为奴,女的为娼,又没牵连以后再生的孩子。

  再者。

  谁说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了?

  反正不足三个月,等到了小宅住下后,吞二两麝香红花,把这为奴为娼的东西打了,管这个孽障以后又会投到谁的肚子里?

  看两人要起身。

  沈月卿连忙踮脚离开,走到一半时,犹豫了一下,掉头朝大门走去,解决原主留下的污糟事,宜早不宜迟,况且——

  十五年过去了,赌坊存不存在还是两说。

  桂花巷。

  夜半三更,人声鼎沸。

  昔日嘴巴灵巧的小童,现在已人至中年,他自然眼前人认不出从前一起赌过酒,摇过骰子的沈月卿,对完暗号,拨弄几下算盘后,道:“酬金三十万两。”

  “抽成不是百分之十吗?”沈月卿开口问道。

  兰家目前的资产,算上宅子、地契、商铺,至少有一百五十万两,抽成百分之一,该是十五万两才对。

  “百分之一,那都是多久以前了?”这笔生意的利润不少,中年人也愿意多说两句,接着道:“况且一些商铺地契,我们拿到手,也不能登时换成钱,保不齐有什么天灾**,地段降价,我们还要亏了呢。”

  “那行吧。”

  沈月卿点点头。

  若是自己肯多说两句,酬金应该是能往下压一压的,不过时间紧迫,她懒得再为二两银子浪费唾沫,况且那话也不无道理。

  “叫什么?”

  “兰月。”

  中年人记录下她的名字,将本子一合,回身掀开后面的帘子,一脸笑意:“兰小姐请进。”

  次日。

  天刚蒙蒙亮。

  沈月卿头上戴的钗子,手腕戴的玉环,全叫人褪了去,整个人素颜朝天,披头散发,被赌坊十来个壮汉压着,朝兰府走去。

  赌坊的人边走边敲锣打鼓。

  引得邻里街坊,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便一脸好奇的跟在后面看,这兰家小姐昨天才死而复生,今天闹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及至门口。

  有人替她喊了一声:“崔娘子,你闺女没丢,自己跑回来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

  大门打开,崔氏和薛蔡、方芝露一同出现在门口,女儿失而复得,她脸上的笑意未及绽开,便瞧见赌坊跟来的十几个壮汉,各个凶神恶煞。

  “娘,我把咱家的产业,全输光了!”

  沈月卿哀嚎一声。

  “你、你、你……”

  崔氏脸上血色褪尽,一片惨白,声音颤抖,指向沈月卿,最终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将她抱在怀里,认命似的合眼道:“活着就好,人活着就好。”

  话虽如此。

  以后可怎么办?

  她眼泪登时流出,忍不住哭嚎道:“相公啊,你怎么不把我带走啊,月娘,你跟你爹学着上什么赌坊啊,他能赌赢,你能赌赢吗?”

  “娘。”

  沈月卿垂头丧气,一脸愧疚,嗫嚅道:“我不仅输光了家产,还倒欠了十万两银子,您说,您说怎么办呀?”

  “什么?”

  崔氏瞪大眼睛,只觉得周身空气都被人抽走了似的,怎么也呼吸不上来,她捶胸顿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叫:“我的亲娘,我的活祖宗!”

  方芝露朝薛蔡看去,满眼惊慌。

  兰家倒了,自己以后住哪儿,那些绫罗绸缎,灵芝燕窝,岂不是都不能再买了?

  她才刚看上云锦阁新出的罗仙裙。

  该死!

  兰月可真该死!

  她眼神怨毒,狠狠的望向沈月卿,只恨自己不够果断,早知今日,昨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杀她一次不就齐了。

  现在可怎么办?

  方芝露越想越绝望,本性暴露,慌慌张张问道:“欠钱的是她,这些家产我们不给,你们把她拿走吧。”语罢,又转向崔氏,劝道:“姨母,以后我给你当女儿,你快跟他们说,让他们把表妹拿走,家产可不能——”

  “啪!”

  崔氏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听见这话后,反倒是冷静下来,从地上站起,掐腰冷笑道:“恩将仇报的贱蹄子,好心收留你,你倒反客为主了。”

  “输!输!”

  “这是兰家的家产,是我女儿的东西,她就是全输光了,我也乐意。跟你一个白吃白喝的亲戚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着哪门子急?”

  方芝露捂着脸。

  忽而一笑,扶着肚子,扫了一眼围成一圈看戏的邻居,挑衅道:“你女儿算什么东西,不也得依靠薛郎,我肚子里的可是薛郎的长子,你女儿肚子里有什么?我看啊,你们娘俩以后为奴为婢的伺候我才是正经。”

  她幼时无依无靠,后来眼馋兰家家产。

  才一直拖着不肯出嫁,甚至与薛蔡无媒苟合,未婚先孕,也不敢声张,就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兰月,更是畏惧姨母。

  可现在。

  她就算再差,也比输光家产的兰月强上百倍,更何况还怀了薛郎的孩子,没了庞大的家产,兰月有什么资格跟自己争?

  以后谁为正房,谁为妾室还说不定呢!

  “贱人!”

  崔氏心中恨极,更是后悔自己乱发善心,引狼入室,现在墙一倒,众人还没推呢,方芝露便想上来踹两脚。

  她也配?

  怀揣着一股怒气,崔氏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便和方芝露撕打在一起,但她还尚知道轻重,只往她的面部左拍右打,倒不曾伤及腹部。

  方芝露本来还抱着让她把自己打流产,一来除去腹中被发过誓的孽障,二来说不定能让崔氏尝尝牢狱之苦。

  但被打了一阵后,才发现崔氏根本不动她的肚子。

  一狠心。

  正想故意摔到,可身子才刚歪了歪,崔氏便薅着她的头发,将她硬生生扶正,又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冷笑道:“小娼妇,想诬赖我害你流产,门都没有!”

  话音刚落。

  她一面打,一面扬声说道:“这贱人昨天跟我立过誓,说她腹中的孩子若生下来,男的为奴,女的为娼,诸位可帮忙做个证,看她到底能生出什么孽种来。”

  方芝露计谋不能得逞,还被崔氏点破。

  挨揍之余,听见众人的指指点点声,只觉得羞愧难当,可她力气本就不足,况且现在有孕在身,竟然挣脱崔氏不得。

  只能大声疾呼道:“薛郎,薛郎救我!”

  听到这话。

  众人才想起一直隐形的薛蔡,忙忙抬眼去看,却发现刚才他们只顾看方芝露挨打,竟不曾注意到薛蔡何时离开了。

  “娘。”

  沈月卿开口:“我看见薛蔡进府了,他该不会想卷了东西逃跑吧?”

  此话一出。

  本来还在挣扎不休,大呼薛郎的方芝露瞬间顿住,整个人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任由崔氏拽着头发,牙齿却不停打颤。

  要是薛郎跑了。

  “姨母。”

  她“哇”一声哭出来,竟是一副想磕头认错的样子,崔氏嫌弃的松开她,提裙往府里跑去,沈月卿和赌坊的人紧随其后。

  到了如此地步,也谈不上**了,邻里街坊也跟在后面,连过了早饭时间也不顾了,吃饭哪儿能比得上看戏有意思?

  内室。

  “这该死的东西!”

  崔氏看着空空如也的首饰盒,一时间天旋地转,除了家产都被女儿赌输了以外,更是被自己的识人不清打击到了。

  方芝露和薛蔡,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狠呀!

  “好了。”

  赌坊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压着沈月卿走上前,凶狠的说道:“你女儿已经签字画押,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赌坊的了,那人偷的首饰,自然也是我们赌坊的首饰,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崔氏还欲求情。

  那人将沈月卿推进她怀里,便开始赶人:“你们两个现在滚吧,别耽误我们赌坊收拾东西。”

  跟这十几个赌坊壮汉相比,她们母女二人的力量实在微小的不足一提,倒是有的邻居不忍,七嘴八舌的说道:“好歹让她们带几件衣服,这你们赌坊总穿不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