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安坐在池塘边,梅若雪拿着软布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原本,苏易安要下池塘洗一下的,被梅若雪拦住了,担心一旦有伤口再感染。
让梅若雪意外的是苏易安身上并无外伤。
但也忍着没有问到底里面是什么情况,就算是没有外伤又能证明什么呢?这一身鲜血足以证明苏易安在里面杀了多少人。
梅若雪察觉到自己丝毫不觉得死人算得了什么了,着实的吃了一惊,她的戾气从何而来都不知道,像是原本就属于原始森林里的野兽,哪怕在公园里呆久了,人人都说养废了,可一旦回到了原始森林里,那种弱肉强食的本性就慢慢的被激发出来了,这比喻或许不恰当,但梅若雪觉得不恰当的比喻很生动的诠释了自己如今的心境变化。
就在梅若雪给苏易安和程子良检查伤口的时候,内城内,一支冷箭直奔张魁的后心射来。
此时的张魁分明是玩了命的打法,手里的钢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完全没有回防的心思。
追云斜刺里飞扑过来,手里匕首稳准狠的劈在箭身上,匕首削铁如泥,箭应声而断,一个被卸去了大部分力道的箭杆打在张魁的身上犹如挠痒痒一般,更别说早就没了准头。
张魁看到追云扑过来的时候,转过头就见一人拿着长枪刺向追云的后心,长鞭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卷杀过去,另一只大手抓着追云到自己身侧挡住了,还低声骂了一句:“注意点儿!想死吗?”
追云看着那长枪被卷飞了起来,持枪的御林军中门大开,趁此机会一个滑身过去抹了那小子的脖子,血花飞溅中看了一眼张魁,没吭声,再次冲杀上去。
如此苦战,如此神勇,如此舍生忘死的拼杀,让御林军彻底乱了阵脚,没有章法的各自打各自的,弓箭手乱箭齐发,误伤不少御林军,张魁肩膀中了一箭,伸手摸了一下,噗嗤就拔下来了,带着一串血花都无动于衷,杀红了眼的苏家军提着死尸挡住身体要害,冲破了弓箭手的阵法,杀了个七零八落。
从正午到日暮,尸山血海上,张魁捡起来一柄长枪支撑身体,扬声问:“苏家儿郎何在?”
立刻有人出声。
张魁咧开嘴笑了,看了一眼旁边的追云,钦佩的点了点头,而后说:“带上兄弟们,咱们出城!”
话音落下,城门大开,张魁抱着战死的同袍往外走去,后面紧随着的人和马,战马有灵性,驮着战死的兵士,走得极稳。
前面张魁把兄弟背在身上,捆紧后长鞭开路,后面苏家军子弟断后,本就被打傻了、打怯了的御林军稀稀落落的跟在后面,那样子更像是护送他们出城一般。
等张魁众人出了城门到了外城后,百姓们在路边摆了不少吃喝和水,有上岁数的人抹着眼泪喊:“孩子们,过来吃点儿东西,攒攒力气!”
张魁看了眼,抱拳:“老爹,多谢了,不用,快回家去。”
“我一把老骨头了,不怕死,吃,大家伙儿的心意,吃!吃啊。”老人老泪纵横。
后面的御林军看到如此景象,停下来了,就那么目送着苏家军未动百姓一滴水,离开了皇城。
老人气得坐在地上,指着皇城方向破口大骂,御林军也像是没听到似的,撤回去了。
这一夜,血腥气弥漫在盛京城久久不散。
皇宫中,楚文帝静静的坐在空无一人的金銮殿上,愣怔的看着外面的天空从明亮到黑下来……。
兔死狐悲者有之,置身事外者有之,明哲保身者亦有之,但无一例外,他们都不肯再上殿前了。
“宣!宣甄丞相觐见!”楚文帝突然发了疯似的怒吼。
太监急忙上前:“是,奴婢这就去宣旨。”
哪里有旨?太监急匆匆赶往甄孝廉府上。
楚文帝又喊:“宣礼部尚书虞诚!户部尚书沈鸿儒!这些乱臣贼子!”
太监看楚文帝状如疯魔一般哪里还敢说话,出宫宣口谕去了。
甄孝廉来的很快,到了金銮殿上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楚文帝直接从龙椅上下来亲手扶着甄孝廉起身:“老丞相,朕做错了吗?是错了吗?”
“皇上,没错。”甄孝廉说。
楚文帝愣住了,突然推开了甄孝廉:“你奸佞小人!朕明明是错了!你竟然说朕没错!若是恩师陈嗣道在,他会骂朕,他会力挽狂澜!”
甄孝廉跪倒在地,冷笑在心,此时倒想起来陈首辅了吗?晚了!
大楚江山出了如此昏君,不亡国才是天大的笑话!
“虞谣之子该死!虞谣该死!”楚文帝怒而发声。
甄孝廉沉声:“皇上,虞谣已经死了。”
“那虞诚也该死!身为礼部尚书,自己家里都出了如此乱臣贼子,该死!”楚文帝又是怒吼。
甄孝廉忍不住摇头,再次回禀:“虞诚也在两年前告老还乡,并且在还乡途中遇到了‘盗匪’,身亡了。”
此间细情,无法细说。
楚文帝跌坐在龙椅上,皱着眉看甄孝廉,问:“沈鸿儒也死了吗?”
“回皇上,没有,不过早已卸任,听说身染顽疾,不久于世了。”甄孝廉回话。
楚文帝偏头,感觉到自己记忆出了问题,狐疑的问:“那如今沈鸿儒家中还有谁在朝为官?”
“皇上,如今礼部尚书沈安是沈鸿儒长子。”甄孝廉说。
楚文帝一拍面前龙案:“拿沈安问罪!朕记得沈靖在户门关苏易安麾下!”
甄孝廉抬起头,眼含悲切,问:“皇上,您既说自己错了,可真的知错了?”
“大胆!”楚文帝被忤逆,顿时怒火中烧。
甄孝廉跪在地上:“臣不敢,臣想请问皇上,今日之事对错不说,往后该如何?沈安死于不死都在皇上一念之间,可若沈安因沈靖在边关当谋士就要身死,如此做法朝臣人人自危,可如何是好?”
楚文帝眉头紧锁:“丞相的意思是?”
“我楚国江山还需臣工为之忙碌,更需武将为之奋战,内忧贼寇四起,外患五国压境,皇上啊,若此时能大开恩赦,尚有一战之力啊。”甄孝廉苦口婆心。
楚文帝渐渐地安静下来。
此时,传旨太监回来了一个,到楚文帝面前跪倒回禀:“皇上,沈鸿儒死了。”
楚文帝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似的,猛然转头:“死了?”
“是,奴婢去宣旨时,沈府白绫高挂,沈鸿儒顽疾不治身亡。”太监说。
楚文帝闭上眼睛好半天,再睁开,看着甄孝廉:“丞相,你的话可当真?”
“当真,若皇上今日之事不了了之,整顿兵马,平内乱,才是上上之策。”甄孝廉说。
楚文帝点头,起身:“罢了,朕乏了,丞相回去写了折子递上来吧。”
“臣遵旨。”甄孝廉跪送楚文帝走下龙椅回去了后宫,人便在大殿上跪了好久才起身,腿有些麻木了,走路摇摇晃晃,旁边有太监过来扶着甄孝廉。
“老丞相,保重身体啊。”太监说。
甄孝廉偏头看了眼太监,抬起手拍了拍太监的手,没做声,往外走去……。
如果让他选,皇帝可以换,但楚国的江山社稷不能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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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雪忙得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苏家军战死一百七十八人,伤势严重的三十九人,余下的也都带伤,虽如此,气势不弱,不少一人,无论死活都回来了。
而梅若雪从重伤之人治到轻伤,最后一个包扎好伤口后,人都要虚脱了。
苏易安带领剩下的苏家军子弟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挖坑葬兵士,每一个兵士都用木板雕刻墓碑,苏易安亲自雕墓碑后,最下方写上苏易安敬立五个字。
梅若雪帮追云处理好伤口后,坐在马车里,看到还死猪一样的佑宁公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