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苏易安一身重孝,容色憔悴,眼底红丝密布,身上并无刀剑。
身后还站着两个兵士,也都是重孝在身。
佑宁公主傻了,她知道苏怀瑾死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死了,她的丈夫死了,死了丈夫的公主还剩下什么?没有了武安王的武安王府,不对,武安王府没有了,她这个武安王妃也没有了,就像是一下子开窍了似的,她明白了苏易安为何会称呼她佑宁公主了。
这一刻,长久以来的感情占据了上峰,从豆蔻年华开始就爱慕的男人死了,而她也知道做了十几年武安王妃的她,终是没有得到过苏怀瑾,苏怀瑾是她佑宁公主求而不得,再无可得的男人。
佑宁公主像是离开水的鱼,拼命的张嘴、闭嘴,可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一着急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嘴巴,之后才声音颤抖的问:“他呢?”
苏易安垂首:“家父已经……。”
“不要说!不要说!”佑宁公主发疯了一般从马车里的软榻上滚了下来,好像只要那两个字不出口,苏怀瑾就还活着似的,慌乱的扑向了门口,险些一头从马车上栽下去。
旁边有兵士出手扶住了她。
“佑宁公主,节哀顺变。”苏易安说。
佑宁公主抓着马车的门框,死命的靠在上面,两条腿没有了知觉一般往下滑坐,身体以奇怪的姿势,像是挂在了马车上似的,瞪到了极致的眼睛满满蓄满了泪水,那泪水从发红的眼眶出决堤而下:“我只是给他吃了软骨散,我只是想让他劝你听话,我说了,皇兄不会真的让小妹进宫为妃,不会的,他答应我了,只要你听话,苏易安,只要你听话去平乱,只有苏家军才能保我楚国江山,皇兄说英王有反骨,说英王已经忍不住了……。”
堂堂公主,曾经的武安王妃,此时像是疯婆子一般叽里咕噜说着,还用手在身上到处摸索,最终从腰上束带里拿出来一个瓷瓶:“解药,苏易安,软骨散解药啊,你快去带我去见你父,我能救他。”
苏易安看佑宁公主,就那么看着。
佑宁公主近乎哀求一般走过来:“带我去,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我活着是苏家的人,死了也是苏家的鬼啊。”
“请。”苏易安侧开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佑宁公主往前奔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苏易安。
苏易安在前面引路,佑宁公主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跟着,等看到武安王之墓的时候,佑宁公主跌坐在地上,半天才一声尖叫后嚎啕大哭。
苏易安就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佑宁公主,他觉得可笑,但更多的是可悲,佑宁公主对父亲是有感情的,但是这种感情并不平等,强加于人甚至因身份关系,凌驾在父亲的尊严至上,若真有那么真切的感情,又怎么会在母亲亡故不足百日就被赐婚入府,又怎么会在武安王府遭受如此毁灭性的灾难的时候,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所以,此时此刻她佑宁公主的眼泪到底是为谁流的?只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仁在前,不义又何妨?
想到这里,苏易安微微躬身:“公主殿下,苏易安有个不情之请。”
佑宁公主止住悲声,回头看苏易安。
苏易安抱拳:“稍后会派人送公主回宫,两国开展尚能不上妇孺,何况你贵为公主,但是有一件事要公主提我办。”
能回宫?
佑宁公主的悲伤犹如潮水褪去一般,又在心底升起了希望。
“你说吧。”佑宁公主强忍着还要端着公主的威仪。
苏易安并不在意,一字一顿:“转告楚文帝,苏易安反了。”
很轻的语调,就像是说着很寻常的一句话,可是这句话的内容吓得佑宁公主脸色瞬间苍白了,不过很快就缓缓的点头答应了。
答应与不答应有什么区别?苏易安会反,这已经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必然了。
“来人,送公主回宫。”苏易安下令。
立刻有人过来一左一右站定:“请公主起驾吧。”兵士说。
佑宁公主知道自己可以不死,不管苏易安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做,她都必须要立刻走,哪怕晚走一步,苏易安只要变卦,自己就得死在苏怀瑾的坟前,她不想死。
看着马车远去,苏易安冷声一声,武安王是死了,那不过就是个封号而已,至于里面的人,希望能让楚文帝不失望!弯腰捡起来软骨散的解药转身走了。
到了马车前,此时的马车是那辆黑色的马车。
“父亲,人已经送走了。”苏易安说。
马车里,苏怀瑾睁开眼睛,看了眼旁边端着药碗的姑娘,这姑娘就是自己的儿媳妇儿,好啊,儿子好命,得了个能与他共进退的好媳妇儿!
“进来吧,你知道他嗓子疼得很,不能说话。”梅若雪撩起帘子,小声埋怨着。
就算是荷茎再软,但硬是从食道管插到胃里是创伤性救命法子,更别说后续还要喝淡盐水和苦汤药了。
苏易安上了马车,来到苏怀瑾面前坐在矮凳上,递过去解药:“父亲,这是那女人掉落的解药。”
“不用。”苏怀瑾声音粗嘎,满眼恨意。
苏易安回手把瓷瓶递给了梅若雪。
梅若雪坐在马车一角打开瓷瓶研究去了。
“父亲,我们接下来要急行军了,免得再横生枝节。”苏易安说。
苏怀瑾点了点头。
佑宁回宫后不久,就有人来到了此地,掘开坟墓后直接把尸首带回皇宫,后续更荒唐的是经过御医检查,确认是苏怀瑾无疑,这消息竟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户门关将士得知老元帅身死,顿时偌大的军营都是呜咽之声。
董喜像是被当头棒喝一般,烂醉如泥后,手里提着钢刀站在点将台上,怒吼着要为老元帅报仇,这无疑让苏家军找到了方向一般,勤恳练兵,因为他们还有希望,少将军活下来了!
与此同时,苏易安一行人到了泯水河,程子良的苍月山庄亲自撑船送他们渡过泯水河后,苏怀瑾已经好了不少,至少人都能走动几步了。
他们刚过泯水河,苏小妹和陈玉莲已经站在鹰嘴崖上面了,陪同回来的袭月把两个人交给了前来接应的人,反身就往盛京赶,她的主子还身在危险之中了,那个就会耍银针的小丫头片子很危险!
桃源之中,陈玉莲看着奔跑出来的陈玉暖,抬起手压住了心口的位置,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了。
“长姐!长姐啊。”陈玉暖早前听到苏守源禀报说侧王妃已经到了鹰嘴崖上,就已经哭了一大场,此时情绪比较稳定,扑到了陈玉莲的怀里,强忍眼泪:“长姐啊,玉暖又见到长姐了。”
陈玉莲连连点头,长年累月的规矩束着她,纵如此场景也没办法嚎啕大哭,只是咬着舌尖隐忍着。
“长姐快进屋去,这是大小姐吧?快快进屋。”陈玉暖回头:“若晴,快点过来啊。”
梅若晴也是一溜小跑,可是哪里有陈玉暖跑的快?这会儿也到了近前,翻身跪倒:“若晴给姨母请安了。”
陈玉莲急忙伸手拉着梅若晴起身,笑着点头:“好,好啊。”
后面,泽显站的很远,看着亲人团聚,他竟有一种想要逃走的感觉。
陈玉暖跑过来弯腰就把泽显抱在怀里了,跑向陈玉莲的时候还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那个刹那,泽显感觉到二姑姑身体反应一般把自己护得紧紧地,心里头就又酸涩有温暖。
“长姐,这是我们陈家的血脉香火,叫泽显,也叫陈仇。”陈玉暖说。
陈玉莲愣愣的看着泽显,终是克制不住拿了帕子掩住唇角哭出声来……。
陈家,竟还有血脉存世啊……。